孙女士得到理解，哭都哭得更理直气壮起来，她捂住嘴，肩直耸“刘老师，我真的、真的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得到理解…我知别人心里都把我当个笑话看，你知他们怎么讲的，那个老孙，家里再有钱有什么用，女儿都28岁还没结婚，肯定是有病的…我是真的抬不起，真的抬不起来啊，刘老师，我走在路上都觉得别人在戳我脊梁骨，我真是…”

*她女儿的病就是28岁没结婚？*

沈钦接连发了几句话，刘瑕瞟了孙女士一，尽可能小声地下几个键。

沈钦发来一大堆委屈的表情，但没有再说话，刘瑕试图把视频重新最大化，但鼠标才移到全屏钮，就宣告冻结，她只能被迫面对沈钦最后发来的一张泪卡丘——它刚好遮住了孙女士的脸，让她的叙述平添了几分喜剧彩。

时机恰到好，她不再搭理沈钦，而是重新打开麦克风，对正好暂停叙述，望过来的孙女士说“孙女士，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

“你肯定也承受了很多。”她说。

*一会说，现在我要专心咨询。*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谈过的，孙女士——”她说，不再去看沈钦的对话框。

原本已安静下来的对话框又动了，沈钦发了个一排“？”过来，刘瑕角余光扫到，忍不住抿抿嘴。好吧，看来他的确也在听。

她眨眨，想要探究更多，但这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只是简单地发了个‘？’，便回了一句：

“带去了，她很不情愿，我也是好说歹说，反正就是一起吃个饭…”孙女士说，一丝不明显的悔意了来，但很快被她掩饰脸的动作抹去“那顿饭是吃得还不错，对方那个男孩呢，也还可以，虽然个矮了，不到一米七，家里条件也比较普通，但是人很老实上，赚的少也没什么，这样好拿嘛，以后也会对你好，不容易事。”

*呃，可我不理解啊，她女儿的病就是28岁没结婚？我还以为——你明白的，我还以为她女儿。毒呢，要不然赌博，或者真的有什么情绪障碍——*

“她爸爸觉得可以，对方家里人也很满意，她小姑也是一直说，都28了，真的没什么可挑，以后再挑，条件更差，脆就这么定下来，快刀斩麻，也就收心过日了…上个月对方家里过来提亲，我们就把礼都给办了，让她这个月请假回来一趟办婚礼。”

*哈？*

“我知，我知，”孙女士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停下来自觉接受批评，连啜泣声都停了“要好我和她之间的边界区分…但我真的，说起来容易起来难啊，刘老师，你没生孩，你不知的，真的，看到那张脸，我怎么可能说不，那是我的小孩，我不能真的就看她那样自己把自己毁掉…”

刘瑕呼几下，勉忍住扭曲的表情，持地狂鼠标，片刻后，沈钦似乎意识到她的决心，卡丘被移到了画面边缘，孙女士泣的脸终于重见天日。

*呃？*

“我知，唉，我知，”孙女士抹了抹睛，崩溃的情绪稍微有些控制，对刘瑕诉说的过程，本似乎就是一治疗，让她回想起了上一次疗程中改变的心态“反正，这事，很复杂的，刘老师，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你真的不理解，我也受到很多压力…反正，这个事情，也是过年时候开始的——初六那天，她小姑也是介绍了个对象，让我们过去一起吃个饭，她也是一片好意，帮我们张罗…”

“那你带她去了？”

接下来是一长串关于找人的哭诉，大学同学、老师、前同事，前上司…刘瑕对此并不陌生，一切几乎是两年前的再演：孙女士第一次前来咨询，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和女儿完全失去联系，焦虑得连续一周无法成眠，安眠药都不太奏效，但又心存顾虑，不愿就诊于当地的神科，经人辗转介绍，选择了和刘瑕这个极为安全的对象远程视频治疗。

他的迷惑之情是如此真诚，刘瑕几乎有会心一笑的冲动，但她依然尽量保持平静。

刘瑕命令自己不要再想沈钦，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孙女士上：很好，一如既往，又是同一个压力源，挫败的母女关系。

孙女士又嘤嘤地哭了起来“电话打过去，她反而又发作了，骂我们神经病，什么过分的话都说了…我都不愿意回想…然后又换了手机号，找不到人了…她爸爸和叔叔怕她事，赶到北京去，她已经不住在原来那里，公司也换掉了…”

*嘘。*

“我真的不理解，好好养大的女儿，真的，刘老师，我们用心血养大的女儿啊，怎么就变成这人…”孙女士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