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一辈子只是个农家子,不曾察觉自己的聪明,那么他不会有所怨恨,不会有所不满。
但,正因他有了满腹知识,才真正明白,在这世上他再如何拚命,也永远不如个出身良好但蠢如猪的公子贵爷。
那,老天爷赐给他这种才智又有什么意义?
他咬住牙根,瞪着她默写出的文章,视线逐渐朦胧起来…
就算他不肯示弱,老天爷也早就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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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他的精神总算好些。
梳理过后,他注视着镜中永远不会改变的白发雪颜,一语不发地换上衣物,准备去赔罪。
他很清楚小姐不会在意昨晚他的冒犯,但凤春在意,他也在意。
“何以不食肉糜”对她来说,委实过重了点。就算她一辈子当个小晋惠帝,府里谁敢吭声?
这时候,她跟怀宁应该还在书房学习吧?一年中,冬故有半年会待在府里读书习宇,学习速度慢了点,只要他有空,一定陪读,记下师傅的进度,回头再慢慢教她。正好,现在可以了解她的进度…思及此,他加快脚步,走在阴凉的小道上。
对了,回头还得找凤春谈一谈。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换过三个师傅,每个师傅都已经没有东西教他了,前两天,凤春甚至请了一名前任官员来讲课。
那名官员日子过不下去,只好卖官回故里教书。
凤春请他教的是,官场生态。
他早已起疑,但没有针对此事质问凤春。阮卧秋已辞官,府里根本无人可以赴京应考,凤春总不可能叫他去考吧?
他来到书房,眼前一阵兵荒马乱,师傅的怒骂跟凤春的道歉隐隐传出书房。
不用说,小姐又惹火师傅了。
他暗叹口气,正要进房一块赔罪,忽地传来…
“她不在里头。”
凤一郎循声瞧见躲在凉亭打盹的怀宁,客气问道:
“那小姐在哪儿?”难道躲起来了?不对,他家小姐时常惹师傅不快,但绝不会躲避责罚。
“不知道。”怀宁张开眼,冷淡地说:“里头只有凤总管跟老头师傅。”
怀宁一向沉默寡言,凤一郎是知道的。与其要等这孩子说明原委,不如他进书房问个究竟算了。
“你还是别进去,省得惹老头不快。”怀宁又道。
“我…是主因?”凤一郎疑声道,睇向这个老成不多话的小孩儿。
“府上凤一郎,白发雪肤,蓝眼畏光,可以说是异于常人。”明明是苍老的声音,却是出自于怀宁的嘴里。
凤一郎一呆,立即明白怀宁是在仿屋内师傅的口吻。他从不知道上课老打瞌睡的怀宁,竟然有此长技。
“学生驽钝,不知道我一郎哥是何处得罪师傅?他的相貌确实异于常人,但可曾对师傅不敬?可曾害过师傅?还是他背地里辱骂师傅?”
“…”凤一郎叹了口气。这种语气,自然是出自冬故的。
“那凤一郎不仅相貌异常,年仅十四,才智已不属世间所有,老夫怀疑他这等相貌是鬼神附身!阮小姐,你资质低劣,也许正是被他所害!”老师傅的声音。
怀宁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凤一郎,继续仿阮冬故的腔调说着:
“胡说八道!我是笨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一郎哥没来之前,我就是这样了!你是师傅,有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有学生才智胜于师傅,师傅该感到喜悦啊!何以背后说他闲话?如果师傅已经没有东西教给一郎哥,您不是该感到骄傲吗?”
“…小姐她太过火了。”凤一郎垂下视线。这种事他常遇见,那个直性子的小姐何必为他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