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她自然也非无尺寸长，但二人走的路，却是完全不同。

兄自北返关内，游五台山，修大殿。偶受一老樵者之邀，至其庐小憩。乃见家徒四而妇孺甚多，伐薪所得，仅能糊，然老丈与家小击节以歌，状甚豁达，略无困顿之。兄问维生艰辛何以仍快如斯。老丈言，能得一屋栖，而孙环列尽享天之乐，平生之愿已足。

都是据说，他的信里从来不曾讲过这些，他不炫耀，甚至是有些害怕炫耀，连送份贺礼都叮嘱宜得莫在筵席之上。

“你走神了。”是属于十五岁男孩的喑哑嗓音“又在想那个匠人？”两的剑眉不屑地上挑，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哼，女人！”痴。

别扭的小孩。她微微耸肩，不再搭理他的咆哮埋首清单中。这人，就是脾气坏。

“你别以为你比我大一岁就可以摆一副老大的样，我告诉你…”“三，娘叫我过来拿些钱买胭脂粉。”喋喋不休终于被清脆的童音打断。

“那…我可不可以跟琚哥哥玩一会儿？”

说穿了，他们俩，其实都寂寞。凑在一起，就为有个说话的人，如此而已。现在想来，反而当初的迷恋有些可笑：一个近乎虚无的存在，她到底喜他什么呢？当年对他的了解恐怕不及现今的一半。小女孩呀，情方动，就胡找个人来寄托。现在，她是个理智的商人了，一旦知无法得到回报，必定及早。

贤妹及笄之日将近，关山远隔，又兼有冗务，不克亲往。无以为贺，貂裘一领聊表寸心。另思及贤妹钱往来之时，算筹散，计数多有不便。兄阅古籍时，偶见先人《数术记遗》中有言“珠算之法”冒昧制成珠算盘，或可使计数从简，用法另附。此二并宜得送至扬州，贤妹不弃为幸。

据说都料匠刘濯始创多斗拱，使铺作由重拙转为小巧，屋宇更形，因而风靡大江南北，士绅商贾趋之若鹜，同行纷纷起而效尤。

“当然好啊！”无视于王琚眨到的，她快地答应，又得到元锦香吻一个。幸

从“姑娘”到“贤妹”他终于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她的存在，不以此为困扰，反而会稍稍倾吐内心的想法。这样一来，原本存在的淡淡思慕反而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两年前，她会因为他偶尔的来信欣喜不胜，但现在不会了，变得频繁的书信往来给她更多的，是从账册中偶尔抬起来的息空间。看他的信是一享受，可以知各地风情，奇闻轶事，弥补她未曾远行的缺憾。而她的回信则更像是倾吐，述及经商往来，及家中琐事。现在和他，是真的在以朋友份论，以兄妹相称，也就显得亲近一。

“我说过，不要叫得我跟你儿似的！”一叠纸张伴随怒吼飞来。

据说刘濯于园林置景亦多有研究，尤以叠石造山取材砌石手法之娴熟灵活，为时人望尘莫及。且布局多得之意，妙趣无穷。

据说刘濯被朝廷重金礼聘主持建造北都护府。将作监延揽他“明资匠”编制，效力朝廷，遭拒后将作少将一路追他到山东，未得见面，无功而返。

…

她回神，着笑意地对上他的满脸难驯“琚儿，你把王记的供货清单…”

予回味良久，心中喟然。兄心中有不得意事，信贤妹早有所觉，始终不加动问，兄常念。兄离家已届四年之期，海内漂泊，阅历增广，所得财货亦不为少，然心中郁结，犹不得解。惶惶终日，未卜前途。今闻老丈之言，竟觉豁然开朗。

长安四年八月。

“小妹来啦？来三这里。”粉妆玉琢的小人儿依言跑上去，在她脸上“啾”了一下。

看，小孩就要这么活泼可才招人疼嘛。她扬起温的笑容。“真乖。明儿有新布来，到时去找娘帮你挑些喜的，新衣服穿。阿琚，你陪锦儿去拿钱。”

据说刘濯一年前已不每日在现场督工了，绘图之外，只偶尔亲临检视而已。此举之后，价不减反增，往往是一图难求。图纸价钱被视为机密，买卖双方守如瓶，局外人无从得知。不过必为天价，那是毋庸置疑的。

愚兄家事，其如麻，雅不愿作室家之想。然若得在青山绿中结庐而居，效陶潜躬耕之乐，不亦快哉！

自己关心的也并非这些。让她开心的是，两年多来，他开朗了很多，愿将一些心事与人分享。并且总是怀着极大的情不倦地学习着，风之术，珠玉鉴定，机括制造，还有翰墨丹青。不一而足。

声名远播，求图之人络绎不绝，她虽是外行，也知绘图甚耗心力，他的作品数量质量已令同业大为折服，竟还能学一些自称“旁门左”的事且有小成，除了天资聪颖外，恐怕还是有幼时基础在的吧。是有些好奇怎样的人家会养他这般人材，既然他不说，当然也就不便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