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给她纸与笔。其实不管她是乖还是吵,只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我一样有压迫感,再也无法自由自在。
"我要画蜘蛛百合!"梅子跟在后头说。
我告诉她,想画得好,唯一的秘诀是…
"是什么?"她睁大眼睛问。
"画,不停地画。"
她真的坐在那里画了。我回到屋子里对着残棋发呆,反正这局棋是下不成了,我一横心把棋子全抹平,塞进格子里,从今后,再也不下跳棋。
走进浴室,我用冰凉的水从头冲到脚。我要忘掉秦无双。这个可恶的女人,她认为我好欺负,跑过来玩两下子,又弃若敝,我现在能做的事就是忘掉这件事。
冲过凉舒服了,我光着上身走到画室,正预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只见梅子吃惊地看着我。
"你,你…"她结巴着嘴,我再大的灵感,也被她搅和掉。
我瞪她一眼,扑克工具箱里重拾起斧子和锤,走向前两天才运到的一块观音石前,石里孕育着一个精灵,艺术家最大的任务就是将那个在石里挣扎了千万年的灵魂释放出来。
"你用手工敲?多慢!为什么不用电锯?我看过人家庙里刻石柱,都是先用电动工具打粗胚,省事又省力。"梅子马上说。
我不理她,继续大力地敲,相击的火光中,碎片如雨点纷纷落下。梅子惊叫一声逃开了,一个大破片不偏不倚地飞击到我膀子上,登时割开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看到了血,我心里反而畅快些,敲打得也更有劲了,把所有的忿怒与生命力全畅快的击出。
"你受伤了!"梅子笨拙得想替我止血,却被我一把推开,虎虎生风地用力击着,一直击到筋疲力尽。
梅子呆在一旁,以惊诧又崇拜的眼光瞧着我。
我看看自己,一身的灰尘,发须皆白,是货真价实的野男人了,也不禁为之失笑。
坐下后,梅子马上送上热毛巾给我擦脸,体贴地说:"我泡了茶,马上给你端来。"
喝过茶,我才晓得饿,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我实在不愿自己从工作中走开。
聪明的梅子猜中我的心事:"你在这里休息,我过河去买点吃的东西。"
我老实不客气地坐在那里等吃的。梅子半个钟头后回来,提得大包小包,我狼吞虎咽了一番又开始工作,这一做就做到了天黑。有人"啪嗒"一下把灯扭亮了,我才惊醒,回转过头,梅子远远地站在那里。
"太黑了,我怕你看不见,给你开灯。"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你怎么还不回去?"我解开额上绑着的毛巾。
"我想,我想…"她吞吞吐吐。
"别想了,有什么可以吃的拿来吃吧!"我又觉得饿了。工作没做多少,肚子却老是出卖我,我看这不是艺术家专利的痛苦,而是全人类的悲哀。
"你去冲凉,我来铺桌子。"
梅子布置出来的烛光晚餐别有一番情调。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红白格子的台布,摆上了粗陶制的碗盘,瓶里还插了鲜花,配上原木桌椅,真是野趣十足。
我过去把那盏烛火吹灭了,打开灯。
"为什么?"梅子撅起嘴,像个可爱的小女孩。
"鬼影幢幢的!这样多清爽。"
"你怕鬼?"
"谁不怕?别忘了,这儿是有名的坟山。"
"别吓我!"她尖叫起来,比起秦无双,道行实在相差太远。
"害怕的话,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她抿着嘴,低下了头。
我不晓得她心里打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惹上秦无双已经够糟糕的了,再惹上纪梅子,除非我不预备活。
梅子做的晚餐都是现成的菜,但配搭得颇为悦目,我又饿得厉害,风卷残云地吃了大半,才发现梅子只动动筷子,并没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