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背后闲嗑着男老师成亲了没有，这又与你们何？”

大伙正听得津津有味，老校工又来“啪”地一声关窗。她们才发现教国学的任老先生，已危危颤颤地走到讲桌前，在石板上写下今日的作文题目“论守而勿失”旁边再加注一行字“由女四书中探经义。”

所以自三个月前他上的第一堂课开始，原有的轰动声势上减弱一半，以后每况愈下，最后连吱吱喳喳的女学生都懒得谈论他时，就可以明白他这人乏善可陈到什么地步了。

“别和珣辩了！她一心只想学吴校长，个不为婚姻所困的女人。”璇芝在一旁说。

珣正说着，旁边传来一位女同学培秋的声音：“我就说唐老师像结过婚的人嘛！

老校工摇着下课铜铃，珣趁中她那与众不同的画作。

一离开坐位，珣又往窗倚着，推开一隙，让冰凉的风在她的脸上。

而且，她私心以为，画唐铭比画假人有意思多了！

“别说你一好奇心都没有哟！”培秋说。

偏偏这堂课是富塘镇那些卫之士要求的，连要抗议的权利都没有。珣只有不甘心地磨着墨，手里毫笔一挥，写下的两句，竟是革命女杰秋瑾的诗：淤泥有愿难填海，炼石无才莫补天。

但徇仍然维持“一见他就想笑”的情绪，一堂一堂课过去，这可笑，有愈加烈的趋势。

他没有白发白鬓外，实在与那些冬烘先生无异。

“你真的不怕冷呀？”璇芝走过来，伸手要关窗，说：“小心又要挨骂了。”

下一节课也是男老师，但龄己六十有余，所以不需要贞保卫队。太师椅被搬走，几位耆老及校长、唐铭，都鱼贯而，和来时一样，都是好笑的仪式。

避他的，反正她的技术并不好，他们大概也看不来，在这节骨，只好将错就错了。

唉！她何时才能冲破家及社会的藩篱，她理想中的自己呢？

“怎么通法？”珣说：“你瞧，你爹和叔公端坐着如护法金钢，唐老师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看“西画”就要变成“死画”了。”

结果刘大婶不信邪，连续向他提了两次亲，他都一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不表示他在家乡有妻吗？”

“喂！你到仰德来念书是念假的吗？女人除了当男人的隶，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珣想想又说：“不！甚至还能说，女人脱离了男人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天空…。縝r>

她把光由那丑得可以的石膏像，偷偷移到唐铭的脸上。他长得可算是一表人才，睛够邃，鼻够直，嘴够有型，长玉立的，有几分风采；只可惜发太，脸太僵，像着一副畏畏缩缩的面，给人家一不太有男气魄的印象…珣正想着，才发现自己拿笔画在纸上的，不是那位西洋老兄，而是唐铭的人。

一阵寒风袭来，旁的窗被开了一个小，恰好够她看见雪地里踽踽而行的

“你不觉得这儿的空气很糟吗？”珣皱着鼻说：“不但是这儿，还有富塘镇…不！应该是整个河间县府，整个中国，总叫人有不过气的觉。”

“我怎么会知？”璇芝笑着回答。

她吓了一大，搞不清楚目己是哪一不对劲，她试着修改，又怕时间来不及。唉！

“那可说不准呢！既然有妻，为什么不大方地说清楚呢？”另一位女同学玉琴辩驳完，还转过问璇芝：“你认为呢？”

珣很不客气地说。

“你不是常说，自由是存于心灵及意志之中吗？”璇芝仍神闲气定地说。

“当然，英雄好汉我要自己当，我才不相信女会输给男。光说我们一个吴校长，就不知要愧煞多少虚有其表的七尺汉了。”珣说得更起劲。

“丑角？还真亏你想得到！”玉琴笑来说：“看来，天下之大，就没有你看得上的英雄好汉了！”

“不要婚姻？那岂不是要到庙里当尼姑了？”培秋惊怪地说。

璇芝习惯了珣的激烈言辞，只笑笑说：“这儿的空气怎么不好？仰德女校已经是我们的通气孔了。”

“会有什么好奇心嘛！”珣仍一本正经“像他那么死板又无趣的一个人，我才懒得心思。他最多就是戏班里的丑角，叫人想发笑而已。”

“可惜这个世界，总是照外在的形式来事，把人都成了傀儡…”

珣瞪直了。论守，八成是论守妇；而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这四本书，她早就丢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