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父亲的灵位前，母亲正跪在地上裁着一块猩红的布，她惊慌的问母亲在什幺，母亲也不抬，冷冷的说：“我在制你的嫁衣！我已经把你许给王二麻了，你忘了吗？”她哭着说不嫁，母亲便不由分说的把剪刀自己，猩红的血浆上大量涌而。她魂飞魄散的扑上前抱住母亲，母亲却仍是直的跪着，冷冷的说：“你杀了我了，女儿，你杀了我了…”

梦连着梦，梦着梦，梦醒了还是梦。有些梦倏忽即逝，有些梦萦绕不去，它们一个接一个，如一条时而柔缓、时而险恶的河，反反复复都是中的倒影，她则是一片落，随着梦境的起伏迭而载浮载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井渐渐幻化为一条甬，甬尽渐渐现一束光，那束光忽近忽远，忽模糊忽清晰，她努力集中神向它看去，渐渐看，那竟是起轩灼灼的双。终于找到他了！她迷迷糊糊的想，原来，他一直都在灯火阑珊等着她，原来，他一直都与她靠得这幺近，近得手可及﹔但他为什幺这样憔悴，这样消瘦…她想伸手去抚他的脸，全却虚得无法动弹，她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费尽了力气，却只能挤恍若游丝的一声：“起…起轩…”

“乐梅，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孩啊，这是真的！”母亲的手抚上她的脸，声音里充满了泪意。“娘和起轩可以同时现在你的面前，没有张牙舞爪，没有愤怒争吵，你听清楚了吗？是的，娘再也不你从中择一，你可以同时拥有我们两人的！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就等着你好起来…”

仿佛，在往雾山村的小径上，她行单影只，连跑带跌，赶着去见起轩一面，但拭不完的泪使她看不清前路。突然，她脚底一，前一黑，好似有一只年不见的手将她拉扯下坠，直落一个不见底的井中。井寒彻骨，渗透了她的四肢百骸，而她一办法也没有，只能任自己的发丝散为草，眉睫凝成青苔，只能任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一一滴的解离她的与灵魂…

而映雪民中那座的冰山，霎时亦化为轻柔的，沿着她的面颊潸然淌下。

起轩的手劲定，母亲的抚温柔，轻重虽有不同，却都一样真实…那幺，这是真的？这不是梦！乐梅缓缓睁开了睛，视线在两个她最的人之间反复游移，确定了一遍又一遍，仍嫌不够，纵使中蓄满了喜悦的泪，仍不敢阖，只怕前这甜、快乐的一幕会倏然消失。

生命拐了一个大弯，终于回到最初。三个月后，起轩和乐梅履行了十八年前的定亲之约，在双方亲友的祝福下，正式订婚了。

她茫然的望着他，意识一时接不上，前却又现了另一张俯视的脸，母亲的脸，同样憔悴而消瘦，同样有着不敢置信的狂喜表情，同样发了迫促的喊叫：“乐梅！乐梅！你看见我了吗？娘在这儿，你叫我，回答我呀！”

士鹏原先还一直忍着激动，直到柯家三代在袁怀玉灵前祭拜完毕之后，他臆间那汹涌的泪意却再也收束不住了。“怀玉…”随着这声发自肺腑的痛喊，他也把脸一蒙，无法自己的痛哭起来。

说好再等三个月就成亲，说好映雪和小佩陪着乐梅一起过门。柯家上上下下自此忙得兴兴，又要给新人布置新房，又要给亲家母拾掇屋，又要印喜帖、布喜帐，又要租轿、设筵席，又要请戏班、约锣鼓打，还有其它数不清的枝微末节，全都虎不得，务必到尽善尽，让每个人都恨不得多长一双手来。柯老夫人还担心不够团锦簇，把南厢库房的钥匙给紫烟，吩咐她好好的把家当清清，看看可有什幺宝贝可以派上用场。

香！”

娘和起轩在一起！怎幺可能呢？乐梅挣扎着向两人看去，终于又因为虚弱的缘故而闭上了睛，喃喃告诉自己：“我…我在梦…”

仿佛，在灯火阑珊的市集上，她为了寻找起轩而来，却因人的涌动，两人仅能换一个匆促的错，就不由己的被人群推移向的。她狂喊着他的名字，他挣扎着对她伸了手，但一切的抗拒与努力俱属徒然，虽然她拼尽了力气向他泅泳而去，还是只能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吞噬、淹没…

韩家这也不曾闲着。光是置办嫁妆一件事就忙得人仰翻，乐梅可是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呢，她的喜事怎能不办得风

十八年郁结，十八年的桎梏，都在那声痛喊中得到释放，都让痛快的泪洗净了。

他俯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先是不敢相信，接着忽然转变为狂喜。

如果这是梦，她但愿自己永不醒来。

“不，不是梦！”起轩用力握住她的手，急切的说：“你听我说，你跌下了山谷，受了伤，袁伯母和我一直在一起照顾你，也一直在盼望你清醒过来，盼了好多天了！乐梅，请你睁开睛看着我们，让我们确定你真是清醒的，好不好？好不好？”

乐梅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长得不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