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佩服-的勇气,还是愚蠢?”他颇觉不可思议。“-居然敢把我这种前科犯放在一间满是年轻女孩的办公室?”
“是需要勇气,可是一点都不愚蠢。那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是你让这家公司一飞冲天。”
“-就不怕我恶性难改?”
“那件案子,我查得很清楚,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而且你从来没承认过,不是吗?”
可惜当初主审的法官,不是她。
他的一再否认,只是当庭得到八个字的评语--天性狡猾,不知悔改。
他的法官相信的是正气凛然的神秘目击者的陈述。他先受害者一步逃出公园,衣衫下整,酒气冲天,心虚地逃进自己的车中,就是一副有罪的模样。
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声音颤抖,语气坚定,毫不犹豫地指着他--是他!就是他…
就是这个男人!
系着一条灰领带,上头有粉红色的船锚图案。他死了化成灰我都认得…
化成了灰,她都认得。全台湾的人,也都认得…
那条别致的领带,成了他绞架上的绳索。由一个弱不禁风、瞎了眼的女人,毫不费力地拉紧…
那个女孩是很可怜,可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留给她。
或者她真如办公室的那些女同事所说的,在公园徘徊,怀着和他同样的目的,想要找到害了她的人。
假如她死后生前都一样盲目,又能找到些什么?
“我的话,一文不值。”他漠然地下结论。
平淡的语气之中,潜藏着深深的绝望。像一块巨石,沉重地压着她的胸口。
贺千羽拉起他的右手,把钥匙放回他掌心,紧握着不放。似乎光一只手还不够,她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两只冷冷的小手同时包住他厚实粗糙的大掌。他手上的温度烫热了她的手心;那温暖回传到他身上,像是冬日的阳光让他的心头不再冷冰冰的。
他已经过了多少个季节的冬天?他原以为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我相信你。”
陌生的四个字,让他心头一阵激荡。“这个世界上,-是第三个相信我的人。”
她心中一惊,还有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父母当然…”她顿住话。他们不信,否则怎么会有报上的声明?
“不是他们。第一个是我自己,第二个是真正的凶手。”
“总之,我知道不是你。所以谁都别再提起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展翼没有她的乐观。“并不是-我不提,就不会有人再提。”
“遇到了再说吧,反正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肚子饿了,刚刚没什么胃口,请你吃消夜,好吗?我看你也没吃多少,到我家去吧,我煮给你吃。”
“到-家?”他离那些可以随意到人家家里作客的日子,已经十分遥远了。
“我的手艺很好的,别怕。”
“该害怕的人,不是-吗?”
“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怕你待会儿不帮我洗碗。”
“这个-用不着担心,我洗碗的技术天下无敌,在狱中练出来的。”他略微自嘲的回答。
她拉着他的手走进电梯,不想放开。这真实的连结,既安慰了他,也安慰了她。
贺千羽的家和展翼的住处,格局完全相同。两户如果打通,差不多有百来坪。她自然是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当初原本也没打算久住。等她把事情处理好,她就要回美国去。
那儿还有一个未婚夫在等着她,
电梯沉默地往上升。她抬头凝视着展翼如雕像一般的脸孔,那双锐利而抑郁的眸子也回望着她。
一个男人,有这样一双明澈澄净的眼。当初,怎么会有人相信,他竟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