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都起来吧。”贺台温和地说“我没说，你不知，有什么可‘罪’的？就是怕人扰，我才不肯说，相安无事各得其乐不好？曹瑞记着，明儿赏他们二十两银。”他说话声音不，显得十分稳重安详，只是中气有不足，还微微带着痰，清癯的瓜脸上带着倦容，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店坐了轿，轻咳一声：“升轿，去府衙。瑞二去先禀一声刘康，说我来拜会他。”

众人忙着，有的觅轿，有的取瓜，还有两个小伙计拾掇方才吃过的瓜，赶苍蝇抹桌扫地，申老板没话找话地和瑞二攀谈近乎。不到一袋烟工夫，一乘四人抬竹轿已在店门落下。瑞二满意地，正要去回禀贺台，东侧门一响，曹瑞在前，后果然见贺台一官，八蟒五爪的袍外雪雁补服，蓝涅玻璃在光下烁烁生光，摇着四方步徐徐来。众人里都是一亮，早都长跪在地，申老板中喃喃说：“台大老爷恕罪，在我这小店住了这么多日，没有好生侍候您老人家，连个安也没过去请。您老大人肚量大…”

一阵凉风袭来，小路打了个冷噤，便听到车碾过桥似的雷声。他挪动着又困又麻的两正要萝卜地，突然从东院北屋传来“啪”地一声，好象打碎了什么东西，接着便听到贺台的声气：“你这样死纠活缠，我越发瞧你不起！既然你不愿辞退，今晚我卧榻上，只好请你闷坐枯等，等我睡醒，再接着和你打擂台！”

但申老板他们白张罗了半天。贺台直到夜，天时才回店来。同行的还有知府刘康，带着一大群师爷衙役，竟是步行过来。到了店门，所有衙役都留下等候，只有刘康亲自送东院。申老板预备的两坛三河老醪，一桌丰盛的席面，都便宜了等候刘康的那班公差。

饭，说句寒碜话，还比不上京应试的一班穷孝廉，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老爷”要堂皇打轿去府台衙门“拜客”！瑞二见众人瞠目望着自己，蓄地微笑一下，说：“实不相瞒，我们爷是济南粮储，奉了岳抚台宪命来德州查亏空的。如今差使已经办完，这几日就要回省。你们侍候得好，自然有赏的。”

“人家这就叫贵气！”申老板望着逶迤去远的轿，悠悠地打着蕉扇说：“你瞧这份度量！你听听人家这些话！你忖度忖度人家这气派！当初店我就看他不象个生意人，而今果不其然！”小路在旁撇撇嘴笑：“申六叔，你不是说人家象是三家村里的老秀才，不安生教书，来撞官府打丰的么？”申老板被他挑了短，照打了小路一扇“别放你娘的狗了，我几时说过这混账话？别都围这里咬牙磨了。郝二带这几个小猴儿去东院，屋里屋外给贺爷打扫一遍；小路去采买鱼菜蔬，再到张家老铺订两只扒——要看着他们现宰现。贺老爷回来，咱们作个东，也风光风光面面！不是我说，前街隆兴店前年住过一个同知老爷，就兴得他们窝朝天。如今咱们这里现住着个台爷！”说着，腆着肚得意地挥着扇回自己账房去了。

小路中午吃了一肚西瓜，晚饭后又汲了两桶井冲凉，当时觉得痛快，待吃过晚饭，便觉肚里龙虎斗，五荤六素搅，吃了两块生姜，仍然不事。只好一趟又一趟往东厕跑。待到贺台回来，他咬着牙挣扎着往东院里送了两桶，见太尊陪着台在上房屋里说话，院门又有府台衙门李瑞祥守着。一来是不敢，二来也确实不好意思再东厕，只好在自己下躺了，忍了半个时辰，脸都憋青了，还不见刘康离去。急切中只好起来，捂着肚踉踉跄跄穿上房直到后院。在井旁萝卜畦中来了个长蹲。小路觉得肚里松快了些，提起仰看天，天墨黑墨黑的，原来不知从什么时辰起已经了天。

“哎哟！”申老板惊得从躺椅上起来，略一怔，两已笑得弥勒佛似的眯成一条“简慢了您呐！没成想我这小店里住了这么大个贵人，怪不得前日夜里梦见我爹骂我瞎，我这竟长到上了——轿有，门隔两三家就是杠房。这么的天儿，您二爷也不必走动——郝二的，愣什么，还不赶去给贺老爷觅轿？”说着亲手拂了坐椅请瑞二坐，一边穿褂，一边吆喝着小路：“还不赶再去取两个瓜，这里再切一个，给贺大人送去一个！”

“这么大人儿还拌嘴么？”小路好奇心陡起，想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