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旁边的那姑娘突然把一扬：“十七爷，上有天，下有地！我爷被抄家那年，你拿去多少银？你原来还是我家的佃，不是靠这银发起来的？”乾隆听着心里一沉：原

他们是大客，手阔绰，下的定银也多。店老板带十几个伙计拉牲、搬行李，打火造饭，忙活着侍候他们用了晚饭，又烧了一大桶的，一盆一盆送到各房，天已经黑了。乾隆在东屋里歇了一会儿，没书可看，便随意半躺在被上，叫过上房的三个臣。

“东家，”刘统勋微一欠：“小心没过逾的，宁可无事最好。”乾隆枕两手，看着天棚了半日神，问：“你们这一路，看河南民情怎么样啊？”

太康是豫东名城，旱码俱全，为鲁豫皖冲要通衙。当晚在太康城北下，前打站的侍卫来禀：“…包租不到客栈，只有姚家老店房宽绰些，已经住了人。我们租了正房，偏院里的客人老板不肯撵。”

“…”两个女的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言声。乾隆看那年长的，四十岁上下年纪，年小的梳了一很大辫，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只是瞧不清面目，便又问：“你欠人家多少钱？”

那伙计二十年纪。星光下看去眉清目秀，伶俐。听乾隆问，叹了一气说：“是一家母女俩，黄河北镇河庙人。今年母女俩饿得实在受不了，便把东家的青苗卖了。见就要收麦，她当家的去江南跑单帮还没回来，就逃到这里来躲债。刚才是田主找到了她们，着她们回去。我刚刚拦住了。叫他们有话明儿再说，这黑咕隆咚鬼哭狼嚎的，扰了您呐！”乾隆听了没言声，转脚便二门。三个臣在上房听得清清楚楚，互相换了一下，刘统勋说：“不妨事，我跟着瞧瞧，你们关照侍卫们一声。”说罢去了。

“有这个宗旨固然好，但这一来，就见不到治安真实景况了。”乾隆轻轻叹息一声，说：“看来这里的穷实在令人寒心。王士俊当巡抚，河南年年报丰收。现在是孙国玺，自然也要报‘丰收’。不然吏考功司就要给他记个‘政绩平平’。我原以为由宽改猛难，由猛改宽无论如何总要容易些。看来也不尽然。”说罢下炕趿了鞋走房门。前店挑的伙计早已看见，忙上前问：“客官，您要什么？”乾隆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淡然一笑说：“屋里太，来透透风。刚才我听到东院有人在哭，象是女人的哭声——是为了甚么？”

“十五两。”那母亲抬起看了乾隆一，叹了一气，没再吱声。乾隆还要再问，房里一个人大声：“甭听她放！”随着话音一个五十多岁的瘦老来，指着那年长的女人：“雍正十年，她借我七两银，加三的利，不吧？卖了我地里的青苗又得十五两，你本该还我连本带息三十八两六钱！”他好象拨算盘珠，说得又脆又响唾沫四溅“侄媳妇，我也一大家，人吃牲嚼的，你就敢私自地卖了青苗，一走了之！三四个长工遍世界找你不见！亏你还是大门里来的！为啥一败落下来，就变成个泼妇！”

李卫说：“我看两条：一个是‘穷’，一个是治安尚好。”傅恒：穷，治安就好不了，又玠这话说得自相矛盾。我看这一路的村庄人烟稀少，有的人家还关门闭。听说一窝都去逃荒了。饥寒之下何事不可为？”刘统勋笑：“主这次巡是‘微服’。前有清的，后有护卫的，还是很扎的。又玠那个快捕在绿林里有那么大名声。他不面，是不是去通知各路‘好汉’，不得在这时候案？李卫不禁笑：“这兴许是的。不过由我负责主的安全。主来是察看吏情良情的，又不是缉贼拿盗。平安来平安回去，这是我的宗旨。”

姚家老店东院房舍十分低矮，一小间挨一小间，依次排去有二十多间。每间房着麻油灯，鬼火一样闪烁着，有几间房里的客人在聚赌，呼吆喝六扯着嗓门叫；还有的在房里独酌独饮，都敞着门。还有几个胖剥得赤条条地坐在院中间皂荚树底下闲磕牙。乾隆定了好一阵神，才看见东北角房檐底下蹲着两个人，影影绰绰是女的，便徐步踱了过去，俯下问：“方才是你们哭？”

“老板的对。”乾隆说：“凭什么我们要撵人家走？”说着便吩咐：“就住姚家老店。”

李卫他们三个人依次鱼贯而，乾隆笑示意命坐了。说：“这一路来，还算太平嘛。早知这样，我就单带傅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