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几乎将鲁洪锦那碗茶翻了。但经这一阵慌，钱度也就平静下来，从容说：“大人赈灾莱，一芥不取，活山东数十万生灵，一年三迁，真是朝野瞩目啊！”刘康哪里知钱度的心里对自己防范如避蛇蝎？呵呵一笑：“这都是朝廷的恩德，鄂西林老师（鄂尔泰字）的栽培。兄弟是为平陆县陈序新哄堂辱官一案来的，山西敝衙门为这案三次上详里，都驳了下去。这案拖得太久了，地方上蜚语很多啊！”钱度笑：“大人必是见了邸报，鲁洪锦审断张宁主佃相争一案，前来质问卑职的吧？”

“钱大人…”

此时刑各司都有人回事情，听见谳审司这边吵闹，都探望，却见一个三品大员张惶而，钱度在门内“咣”地扔一个纸包，偌大一个金元宝从纸包里落来。那官员不知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捡起来飞也似地逃了去。

“你还哄我们。”刘统勋笑：“刚才敲门还发邪火来着，连鄂中堂都带上了。”钱度苦笑：“原来当师爷时，瞧着官好，如今才知好官也很难哩。平陆这一案二位大人也都知，人家县里判的不错嘛，还不知平日怎么得罪了臬司衙门，他们拿着这案寻平陆县的不是，邀买一个‘民’的名声。当小官的也难呐…”

“哼！”钱度轻蔑地看着刘康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冷的微笑，他没有追去叫骂，却“砰”地把门一把掩了，泡了一杯茶悠然自得地翻看着案卷。燃着火楣着烟只是沉思。过了一会儿，果然就听见敲门声，钱度恶声恶气说：“你是什么意思？要吃多大的没趣才肯走？你去！叫鄂尔泰只参我姓钱的！”说着一拉门，却见是本长官尚书史贻直和侍郎刘统勋二人联袂来。钱度忙不迭地往屋里让，就地行了参见礼。说：“卑职不知是二位大人，无礼冲撞了！”

史贻直一直在打量这个皇帝特简来的主事。他自己是科甲，历来不大瞧得起杂途来的官，很疑钱度是沽名钓誉之徒。听说方才钱度暗室却金的事，特地约了刘统勋来看望钱度，见钱度不卑不亢，举止娴雅毫无卖之，倒起了重之心，遂：“刘藩司平日官声是很好的，下却作这样的事，真是莫名其妙！这么不是东西，你不要理会他，里给你作主！”钱度忙：“有

“这是什么？”钱度取过来，压得手一沉，打开看时，是黄灿灿一锭五十两的金元宝。心里打着主意，脸上已是变：“卑职怎么当得起？请大人收起。”

史贻直没有说话，坐了钱度方才的位置随便翻看着钱度批过的案卷，刘统勋却坐了客位，看看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说：“风，关起门和谁生闷气呢？”钱度给他们一人递一杯茶，笑：“和谁也没生气。气大伤肝，最不值的了。”

钱度脸铁青，低吼一声“卑职不吃这一！卑职自己有俸禄！”刘康吃了一惊，但他毕竟久历宦海，有些初仕的官员假装撇清的事见得多了，因而只一笑，说：“这不是我送的，是蔡庆他们下的一小意思。案不案是题外的话，大人千万不要介意。这钱你要不赏收，他们脸上怎么下得来？或者你先存着，待蔡庆京再归还他也就是了。”说罢便走了来，这却正中钱度下怀，随即在门内声叫：“刘大人！你这样待我，足见你不是正人君！”

“收起！”

刘康打火着了旱烟，一笑说：“大人说哪里话？质问是断不敢当的。陈序新是外省刚迁山西，与兄弟毫无瓜葛。他这个案确实和张天锡、宁儿颇是相似的，只是没人命。没人命就律无抵法，怎么就判断陈序新绞监候？”钱度翻看了看刘康，淡淡一笑说：“这两案绝不相同。宁儿是被田主打死了。陈序新却是打伤了田主卢江。主佃之间虽无尊卑之分却有上下之别。官府判断他为卢江疗伤、枷号三日己是从轻发落。陈序新竟敢咆哮公堂，当面辱骂县官是‘财主狗’，蔡县令将他收监，拟绞决置，这个事情省里驳得没理。所以到这里我们维持原判，只改作监候，也是成全臬司衙门面的意思。”刘康见他反覆解说，倒笑了，说：“我不是来打擂台，是修桥来的。这不是我手里的案，但省里脸面上真的下不来，特地来拜望请教。”说着，将一个小纸包从怀中取来向钱度面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