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游击一听这话，心里着慌，躬答：“请大人示下。”

这一问把孙大问住了，低着好久不响。

“凶手有枪，死者空手，力不相敌，不能谓之争执斗殴。”汤斌的第一要求是：“凶手应依‘故杀’律定罪。”

不久，平南王府复文到达杨斌手中，拆阅一看，答复人意外，说是陈报国因为剿匪中炮，业已阵亡，无从移送。其事真假不可知，但就复文来看，并未表示陈报国无罪；这样在法理上已有代。汤斌既然无法亲自到平南王府问明真假，就只有依律“免究”

汤斌，大声宣示：“案情已明，原告饬回，孙大收押，不准任何人接见，亦不得用外送。听候本提取陈报国到案，再行定罪。”

“士卒须受约束，不宜预民政。请贵官将所带回营地；千万注意纪律，倘滋事，本断难回护。”

这一宣布，等于是说要抓陈报国一起来抵命。堂下无不抚掌称快，颂青天。但汤斌的置却很慎重，第二天就离了南安，去见巡抚苏宏祖，提两项要求，希望得到支持。

“拿着一只鸭。”

“是陈报国是不是？说！”汤斌第一次动用了惊堂木。

“钟家老二尸只有刀伤，莫非你是一手持枪，一手持刀，带着两样武？”

汤斌不置可否，先请董游击上堂问：“一面是贵，一面是百姓，你看人数多寡？万一发生殴斗，如何收场？”

“喔，又是你！你的‘失手’何其之多？”

汤斌得报，大为震怒。等公事报到，亲自提审；董游击的下，与当地老百姓来看审，挤得不通。

于是汤斌“客串”苏宏祖的幕友，代为拟了一致平南王府长史的咨文，细叙案情，同时调为了以后彼此和谐，办理军差方便起见，必须依法置，请求将陈报国移送归案。

汤斌已把全案连件作所填的“尸格”何受伤，伤痕如何，缘何致命，都记熟在心里；这时不用检机案卷，便可洁问：“钟家老大，左下中枪，直透后心；这致命之伤是怎么来的？”

苏宏祖是个好长官，但禀微嫌游移懦弱，虽然对汤斌信任而又佩服，但他怕这样严厉执法，会引起平南府的不满，闹事来，是件大案，前程不保之外，还有别的祸事，因而显得极其为难。

“照此说来是赤手空拳，并无武？”

第二个要求是行文平南王府，要求将另一凶手陈报国来，归案讯办——当然，汛办也是故杀，要孙大和陈报国双双为钟氏兄弟抵命。

“不曾细看，便是毫无防备；你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把个赤手空拳的老百姓杀掉了，还说是‘失手’？”一说到这里，汤斌不提此事；问到第二条人命“钟家老二是谁杀掉的？”

“潜庵！”苏宏祖的态度不像上司，倒像个一向依恃汤斌的老朋友，所以称他的号，用商量的语气说：“是不是可以缓和一儿呢？”

孙大无法狡辩，只好答应一声：“我不曾细看。”

“大人！”汤斌答：“我不敢有丝毫成见，亦不敢有丝毫憎之心，只记着‘持法务平’四字，民不平则起民愤；民愤不则必酿成民变。此案一时因可以压下去，只是将来的纠纷层不穷，愈演愈烈，那时大人或者有悔不当初之叹了！”

孙大无法抵赖，依然这样回答：“是我一时失手。”

这句带着讥讽意味的话，鸦雀无声的老百姓听得明明白白，都兴地笑了。

“提孙大！”

一声“带原告”只听钟家的亲属，哭声震天；上堂一问，除了叙述当时命案经过以外，又说，为了供养孙大，已卖掉两个亲生儿。世间哪有这样的不平之事？要请“青天大人作主伸冤”！

“是因为买鸭起了争执，我一时失手伤人。”

董游击不但答应了下的要求，还听从了下的设计，首先就把“威风”摆在苦主上，说是孙大为了钟家吃官司，一切要归苦主招待。到坐堂问案那天，命案被告孙大是坐了轿去的，自然，轿是苦主所雇；狱以后，又要苦主为孙大送牢饭，每天一只鸭，如果敢支吾一声，立刻就以白刃相向。

住孙大脖上就砍。但就在利刃加颈的刹那，他变了主意，收足腰刀，吩咐亲兵将孙大捆了起来，移送大庾县办罪。

孙大自然难逃一死，正法之日，万民呼；都认为朝廷毕竟能重民命，更当奉公守法，一个好百姓。而平南王府所属的官兵，只要一人江西，也大为安分，怕犯在汤斌手里。到这时，苏宏祖真的佩服汤斌，见识超卓。

“是。”

这倒也是正办。只是随带的队伍，蛮不讲理，纷纷向游击去陈诉，说是旗军因为与百姓争斗，为了一只鸭，闹命案，如果要旗军抵命，以后必受百姓欺侮，寸步难行了。因此，要求董游击无论如何耍摆“威风”来。

另一方面大庾县知县，也受了胁迫；判的不是取鸭，致人死命，说是“索鸭必致争闹，疑于殴斗，故依律拟绞。”而以当时的赦例，绞刑可以不死，同时两条人命由孙大一人承当，陈报国竟能置事外。这就是说，钟家弟兄，等于白死！不但白死，还要钱供养凶手。

堂上一呼，阶下齐诺，把孙大从“班房”里提了来；只见他起初傲然不以为意，等向堂下一望，顿显惊慌——一大家都明白，他仗的就是旗军的势；每次“过堂”都有人助威，如今同伴一个不见，自然气馁。

汤斌是兵备，下治民，上军，职兼文武，而且大庚的义兵正被汤斌训练得生气；万一发生冲突，自己过境的少数人，不是对手。即令事后能倚仗平南王的势力，找回面，无论如何前亏是吃定了。因此董游击表现得很合作，把夹在老百姓当中看市孙大的士兵，都集中在一起，带队回营。

然而这样一个好官，不能再在南赣了。因为汤斌接到家书，他父亲的便血的旧疾复发——一自从他母亲赵太夫人殉难后，父俩相依为命

就这一下，便令大庾百姓，心折无已。一个个伸长了脖，等着看汤斌是如何大快人心地平反冤狱。

“听你的供词，好像在跟人比武似的，左一个‘失手’，右一个‘失手’！我且问你钟家老大那时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问明姓名年籍，汤斌问：“钟家兄弟，是你杀死的吗？”

苏宏祖人虽懦弱，却不是不能激励的人；一听汤斌的话，再细想一想将来的利害关系，壮起胆气答：“也罢！我依旧听你的。”

这个咨文缮好用印，派专差度大庆岭到广东投递，立等回文。当时约定，汤斌仍回南安；平南王府的回文一到，就近汤斌拆阅理。

“也是我一时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