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秋一面跟着荷生也站起来，一面说：“人却不远，只要你诚心求见吧。”就也看看博古厨古董书帖。停了一会，把茶喝了。剑秋便向那两个丫鬟：“你娘的屋，这回投在榭，还是在楼上哩？”丫鬟：“我娘要等荷开时，才移在榭，如今现在镜楼。”荷生：“好个‘镜楼’三字！不就是从这里墙望去那一所么？”剑秋笑：“那是他的内厅。从内厅去，算这园里正屋，便是所说的榭。由榭西转，才是他住的镜楼哩。”

中间一张大炕，古锦斑烂的铺垫。几案桌椅，尽用湘妃竹凑成，退光漆面。两边四座书架，古铜彝鼎，和那秘书法帖，纵横层叠，令人悠然意远。荷生笑：“倒像个名人家数！”

又闲话了半晌，采秋还不见来。荷生向剑秋：“我今日饭后，营中公事不曾勾当，就被你拉到这里来，改天我过你，再来作一日清谈，如今去吧。”剑秋就也移步起来。只见那丫鬟：“欧老爷，这位老爷姓？我娘回来，好给他知。”荷生笑的：“你娘回来，说我姓韩，字荷生，已经同欧老爷奉访两次了。”丫鬟：“老爷，你这名字很熟，我像那里听过来。”那一个丫鬟：“年人说，灭那回三十多万人，不是个韩荷生么？”这一个丫鬟便：“我忘了！真是个韩荷生。”剑秋笑向荷生：“你如今是个卖药的韩康伯。”荷生也笑着，借剑秋走了。

荷生站起来，从向北纱窗望去，只见那侍儿扶着采秋，带着两个小丫鬟，从榭东廊，袅袅婷婷向船室东北角门来，正是吕仙阁见的那个人。人影尚遥，香风已到，不知不觉的步人第三层船室等着。那侍儿已推开蕉叶的门，采秋笑盈盈的说来：“原来就是韩老爷，我们在吕仙阁早见过的。倏忽之间，竟隔有一个多月了。”荷生这会觉得眉飞舞，神采愈奕奕有光，只是里

蓬莱。

这晚采秋回家，听那丫鬟备述荷生回答，便认定目仙阁所遇见的，定是韩荷生。荷生回营，细想那丫鬟的话及园中光景，与那吕仙阁丽人比勘起来，觉得剑秋的话句句是真，也疑吕仙阁所见的，定是采秋。

次日，扶不到三下钟，便独自一人来到愉园。采秋也料荷生今日是必来的。外面传报来，叫请人内厅。便是昨日递茶那个丫鬟，笑盈盈的领着荷生，由外厅到了一个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门，内，四面游廊，中间朝东一座船室，四面通是明窗，四角蕉叶形四座门，系楠木退光漆绿的。室内系将十二个书架叠接横陈，隔作前后三层。第三层中间挂着一个白地洒蓝篆字的小横额，是“小-n”三字。北窗外，一堆危石在成假山，沿山下下遍数百竿凤尾竹，映着纱窗，都成绿，上接榭。遥见池粼粼，荷钱叠叠。

只见两个清秀丫鬟，年纪十二三岁，衣服雅洁，递上两钟茶，笑嬉嬉的：“我娘吕仙阁还愿去了，失陪两位老爷，休怪哩。”荷生见了丫星说“吕仙阁”三字，心中一动，便问：“这是什么时候许的愿心？”丫鬟说：“就是我妈病重那几天许的。”剑秋：“你妈这会大好了么？”丫鬟：“前个月十七八这几天，几乎不好，我娘急得要死。如今托老爷们福，大好了。”荷生想：“我逛吕仙阁那天，不是四月十八么？难那丽人就是采秋？你看他住的地方如此幽雅，不是那丽人，还有谁的？”便笑向剑秋：“非有卞和之明，不能识荆山之；非有范蠡之智，不能苎萝之姝。是你和小岑来往的所在，这人自然是个仙人了！”剑秋也笑：“你如今还敢说我撒谎么？”荷生笑：“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说着，便站起来，走向博古厨，将那书籍字帖翻翻，却都是上好的。

荷生此时只觉得芙香扑鼻，竹影沁心，林风漾，石清寒，飘飘乎有凌云之想。那丫鬟不知几时去了。又有一个丫鬟跑来，荷生一瞧，正是吕仙阁所遇的十四五岁侍儿。便笑的问：“你认得我么？”那侍儿却笑着不答而去。又停一回，远远听得环佩之声，却不知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