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似神号，如鬼哭。

冲开社内门，刮灭堂前烛。

且说八斋社，常素当年只因迁改祖父坟冢，那祖父亡灵不安，乃于冥间泣诉在报应司主者，诉：“孙常素，将吾既已安厝，不是得了气脉，他怎能兴起家业？家业既兴，便就痴心不足，听信人言，把一个安静神魂动摇得不安。这也当示警戒。”主者听诉，说：“人家孙为父祖不安，迁改有理。岂有为自己富贵，把一个既安的亡灵迁改？这个不孝，当以贫病报应。”当时素故有贫病，却幸遇僧度脱，自己悔过复新，归家病安痊。又得了场荐，故此常素的父祖解了忿恨，得超净界。却好魂灵儿正过八斋、六艺社前，见无数亡灵相集。这是八斋社众斋友的先亡，为孙造了罪业，拖累冥司，今幸各陈己过，在僧前得其解脱，善功超度。那是六艺社众英俊的前灵，为后代会友辅仁，不待场也超升云路。却有几个亡灵，咿咿喔喔，嘁嘁咂咂，说的是六博社中某败了家业，苦了他在日经营；某不顾妻孥，坏了他后代贫苦，且终朝执迷不悟，造下荒亡罪业。常素的祖先见闻了这几个亡灵说的冤业，乃上前说：“你等之事，我已得闻。你便哭倒了山岳，也转不过他戏乐心，除非示一个警戒，也叫他亲谒僧，自然悔过消愆，你们方超天界。”

只见亡灵中现一妇人形来，说是仁之母，只因仁不自知非，拖累她冥司受苦。常素的祖先问：“你家如何把你妇人拖累？”妇人答：“仁系我所生。我夫与他后妻，俱得了义英俊的善因，超升云路。如今超拖累着我。”常素的祖先：“你去或梦戒，或见形，母有情义相，料仁自生悔悟。”说罢，一阵寒风，各灵尽散，惟有仁之母，同着诨的先灵，听了这些说话，乃计较去警戒二。这晚却在社门外等候这两人来，思量要迷的迷，打的打。谁知他这社中，众人快心戏耍到个乐极忘归的时候，尽夜。这两个亡灵，设了一个计策，乃变了地方官长巡役模样，陡然起一阵狂风。仁与社友正乐，那阵风忽地：

只听黑地里说：“拿着这个，锁起那个。”吓得仁东跌西倒，爬起来往门外飞走。诨诸人手摸脚踹，乌的只往门奔，一个个慌惧说：“地方官长拿住若问，只推说六艺社，或指八斋社中。”只听得暗中说：“推不得！六艺社却要考察你六艺之能；八斋社便要试验你八斋之善。推不得！仁猛然说：“我只推说是清平院僧来。”只这一句，顷刻风息，明星朗月，社屋里哪有个人踪！各人都站立门外，仁乃向诨说：“分明风起灭烛，暗里人声，这会不见了。我常听八斋社友说，清平院寓着演化僧。方才只一言说起，便消灭了怪异，况亲去参谒，必有善果。”诨：“时已夜，社中尚有灯火酒，且续一夜之，明日再去。”仁：“小被这一惊，古人说得好：』乐极生悲『。想方才虽无官长之事，却受了官长之惊，不如趁此警戒家

义讲说一番甚话？”仁：“无非劝戒莫结此社，当结他那六艺社。”诨：“你却如何答他？”仁便把张王李赵说来。诨：“你说的是个理。如何一路行来，想他言有理？”仁：“我想那八斋社众人，终日聚谈，不讲些前因后果，便说些吃素看经。恶念不生，善功常积。便是吾弟六艺社，众人终日讲习，不是礼乐，便是书文。你看他们都是清白往来，淡泊情。吾弟日日归来，安舒适意。我仁终日到这社中与列位讲的，不是村酒野，便是呼卢喝雉，有兴时真也乐意，没采却也挠心。十日三朝，倒有几回懊恼，或有兴而来，或败兴而归。仔细思量，吾弟之言也是一番理。果然日日走这社，一则也觉惮烦，一则也觉没趣。”诨笑：“老兄，依我小说，还是我们社中有个最苦，却有个最乐。”仁问：“老兄，我们社中何事最苦？”诨：“失了采，一宗苦；等友不来，两宗苦？”仁：“等友不来，如何苦？”诨：“比如方才老兄来迟，小闷起来真也苦。若等得一个来便乐，再有一个来，乃成了三人之局，何等快心！此不是最乐。”仁笑：“只就老兄说这最乐，我们且乐一时着。”当下，又有几个相继来社，他们依旧博戏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