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的意见是生俘一人送到安庆绪那里去,有人说:“指挥军队守城抵抗的是张巡。”于是押送许远到洛阳,许远走到偃师,也以不肯屈服而死。以前李巨撤至临淮时,张巡有一个嫁给陆家的姐姐,拦着李巨劝他别走,巨不听,赐给细绢百匹,她不接受,在张巡军中缝缝补补,军中称为“陆家姑”,在张巡之前被害。
张巡身长七尺,每逢发怒,胡须就都张开。读书不过三遍,就终身不忘。写文章不打草稿。防守睢阳时,士兵百姓,见面就问姓名,以后没有不认识的。从令狐潮到尹子琦,大小四百次战斗,斩贼将三百、士卒十余万。他用兵不曾遵依古法,命令大将教习战法时,按各自的意图。有人问为什么,张巡答说:“古时人情敦厚朴实,所以军阵分左右前后,大将在中间,三军望之以统一进退。现在胡人搞的是快速驰骋突击,聚如云合,分如鸟散,变化百出,所以我只是使士兵领会将领意图,将领了解士兵情绪,上下互相熟习,人自为战罢了。”他的兵器甲胄都是取之于敌,未曾自己修造。每次战斗,并不亲临军阵中,有退却的,张巡早已站在那里,说:“我决不离开这里,去为我决战。”士兵为其诚意所感,无不以一当百。
待人不猜忌,赏罚严明,与大家同甘苦共冷暖,虽是奴仆,也必定穿戴整齐才见面,下属争着为他拼死效力,所以能够以少击多,未曾败过。被围日久,开始时是杀马吃,马吃完了,又杀妇女老弱,共吃三万人。人们知道将要死去,但没有背叛的。城破之日,剩下的老百姓只四百人而已。
原先,肃宗下诏命中书侍郎张镐接替贺兰进明为河南节度使,率浙东李希言、浙西司空袭礼、淮南高适、青州邓景山四位节度使互为掎角之势,以救睢阳。
张巡死后三天张镐兵到,十天后广平王收复东京洛阳。张镐命中书舍人萧昕为张巡做悼词。当时议政者中有人认为:张巡开始守睢阳时,有兵六万,既然粮尽,不保存实力率队出城求再生之路,与其吃人,何如保全人?但是张澹、李纾、董南史、张建封、樊晃、朱巨川、李翰等都认为张巡护卫江、淮,挫贼气焰,天下不亡,是他的功劳。李翰等都是名士,从此天下没有异议。天子下诏书,追封张巡为扬州大都督,许远为荆州大都督,南霁云为开府仪同三司,再追封为扬州大都督,并对他们的子孙加以恩宠。睢阳、雍丘免徭役税收三年。张巡之子张亚夫被任为金吾大将军,许远之子许玫被任为婺州司马。在睢阳分别为张巡、许远立庙,每年按时祭祀。德宗为至德以来的将相功绩显著者安排等级次序,以颜杲卿、袁履谦、卢弈及张巡、许远、南霁云为上等。又追封姚门言为潞州大都督,给他的一个儿子赐官。贞元年间,又给张巡的另一子张去疾、许远之子许岘赐官。
追封张巡之妻为申国夫人,赐绸百匹。
从此以至僖宗,寻求忠臣后代,没有不包括这三人的。大中年间,画张巡、许远、南霁云之像于凌烟阁。睢阳二人祠庙至今享受香火,号称“双庙”
许远,乃右相许敬宗之曾孙,是一位宽厚长者,为政清明。早年客居河西,章仇兼琼征召他来代理剑南府太守,想以女儿许配给他,许远坚决推辞。章仇兼琼恼怒,借口有过加以弹劾,降为高要县尉。后遇赦回。适逢安禄山叛变,有人向玄宗推荐许远,被任命为睢阳太守。
许远与张巡同年而大月份,所以张巡呼之为兄。
大历年中,张巡子去疾向代宗上书说“:逆胡南侵时,我父亲张巡与睢阳太守许远各守城的一面。城破之日,贼兵进城之处从许远防区划分。尹子琦将睢阳守军分为两部分,张巡及下属将校三十余人都被挖心割肌,惨毒之极,而许远与其部下却没受到伤害。张巡临死时叹息说:‘唉,有人非常可恨!’贼酋说:‘您恨我吗?’张巡回答说‘:我恨许远人心难测,贻误国事,如我死后有知,在九泉之下也是不会饶恕他的。’所以许远究竟心向何处,梁、宋的人们都知道。他导致国威丧失,张巡功业毁坏,臣与许远不共戴天,请陛下追夺他的官爵,以辨冤雪耻。”
代宗下诏书给尚书省,命张去疾与许岘及百官共议。大家都认为张去疾提出的证据最明显的,就是城破后许远独自活着。许远本来就是睢阳太守,凡破城后的屠杀中都以生俘主将为大功,那么许远死于张巡之后用不着怀疑。如果说后死者就是附贼,那么先于张巡而死者说张巡一定叛逆,可以吗?当时张去疾还年幼,不了解详情。而且自国家遭难以来,讲忠烈没有超过张巡、许远这两人的,事载史册,像日月星辰一样,不可妄加轻重。于是此议作罢。然而仍存在议论纷纭的情况。
元和年间,韩愈读李翰所写的张巡传,认为没有写许远事迹是不对的。韩愈说:“张、许两人,以死殉国成名,只是死的时间有先后而已。两家子弟才能低下,不能熟知父辈的志向,使世人怀疑许远怕死而降贼。许远如果真的怕死,何苦要守尺寸之地,吃其所爱者之肉,抵抗而不投降呢?而且见援兵不到,饥饿至人吃人还要坚守,虽再愚笨也知必死无疑,由此看出许远之不怕死是很清楚的。”韩愈又说“:城破从两人所守之处划分,这简直是儿童之见。人之将死,他的脏器必有先染病的,拉断一根绳子,必有断绝之处。现据此谬论而责难许远,也是太不通情理了。”韩愈对于褒贬人和事是非常谨慎的,所以记下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