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事怨望，称疾不朝，有邪谋，奏书谏。为其事尚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谕，因胡、越、齐、赵、淮南之难，然后乃致其意。其辞曰：

初，胜、诡使王求为汉嗣，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长乐，自使梁国士众筑

故女无恶，官见妒；士无贤不肖，朝见嫉。昔司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于路，缪公委之以政；甯戚饭车下，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于心，合于行，如胶■，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哉？故偏听生，独任成。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宋任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铄金，积毁销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齐用越人臧而威、宣。此二国岂系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浮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兄弟，由余、臧是矣；不合则骨为仇敌，朱、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

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夫全赵之时，武力鼎士衤玄服丛台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然而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

臣闻龙襄首奋翼，则浮云，雾雨咸集。圣王底节修德，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易极虑，则无国不可；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然臣所以历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下风之行，尤说大王之义。故愿大王之无忽，察听其志。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为箕、接舆所笑。臣闻比剖心，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臣闻盛饰朝者不以私污义，底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不；邑号朝歌，墨回车。今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孝王，孝王立之，卒为上客。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天下，卒车裂之。越用大夫之谋，禽劲吴而伯中国，逆诛其。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于陵仲辞三公为人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岂足为大王哉！

吴王不内其言。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从多之。故秦皇帝任中庶蒙嘉之言，以信荆轲，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昭旷之也。今人主沉诌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使不羁之士与骥同皂，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

为人有智略，忼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恶之孝王。孝王怒，下吏，将杀之。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曰：

臣闻秦倚曲台之官，悬衡天下，画地而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以叩函谷，咸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菟，斗城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随，辇车相属，转粟输，千里不绝。何则？赵责于河间，六齐望于惠后，城顾于卢博，三淮南之心思坟墓。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胡遂窥于邯郸，越长沙，还舟青。虽使梁并淮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以辅大国，胡亦益，越亦益。此臣之所以大王患也。

是时，景帝少弟梁孝王贵盛，亦待士。于是邹、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众莫不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柢，囷离奇，而为万乘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随珠和璧，祗怨结而不见德；有人先游，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在贫羸，虽蒙尧、舜之术、挟伊、之辩，怀龙逢、比之意，而素无柢之容，虽竭神，开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龚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昂，昭王疑之。夫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孰察之。

是以圣王觉寤，捐之之心，而不说田常之贤，封比之后，修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何则？善亡厌也。夫晋文亲其仇，伯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语曰：“有白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自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燕王，燕王剑而怒，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始孝文皇帝据关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义父之后，割婴儿王之。壤王梁、代，益以淮。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皇帝烧栈，章邯，兵不留行，收弊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几者也。愿大王孰察之。

钱者，亡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柄，不可长也。”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终不加罚，所以广谏争之路也。其后复禁铸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