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彩的床,铺的是黄色锦锻,连帐幔顶也是黄色的。床头架上雕龙,床尾架上也雕着龙,只有皇帝专用的黄色,在他这间卧房里却无处不在。就连座椅上的垫子,也用黄锻制成。
若不是顾忌着怕人密报皇上,他连这座楼也想称卧龙轩。至于室内装饰,只有心腹才能进来,不会外泄。
他对心腹从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要碰到机遇,他就要南面称孤,以名流青史。
可惜,他要的机遇总是不见来。以他现在的权势,只依凭八闽大地,想要造皇上的反,那是连想也不能想的事。时下能做的,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召纳武林黑白两道的英雄豪杰,勾结在海上横行霸道的倭寇,以期起事造反时能借助异邦主力。
他相信,只要有了钱,有一批武林高手,准备好武器兵刃,即使被皇帝老儿查知了他的异心,纵使造反不成,他也能找个孤岛去称王称霸,和那些海匪一样,官军无奈他何,使自己进退有路,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想法,是从监察御史经文亮、布政使林儒贤等几个不识相的省官向京中密奏他在闽的行为后产生的,他怕皇帝老儿万一翻脸不认人,那可是灭九族的灾厄。真要有这么一天,他就凭手中的人马对抗,若是胜了便将势力扩大到两粤、江浙,要是败了就掳掠财富飘洋过海,岛上称孤道寡,依然享他的荣华富贵。两年来,他已敛集了不少财富,朝廷中的要员他都上了贡,照理是万无一失,地方官员谁也奈何不了他。可是,他在提携张元为本省巡抚、孙育才为布政使时欲罢黜林儒贤、盛彤、项长林,不知为何却没有得逞。这还不算,最恼人的是前日他在常春园当着官绅的面把这几个人吊了起来,虽然不久被逍遥生救下,但已辱没了他们的身份,让他们丢尽了面子。哪知就在昨天下午,京中圣旨到,张元奉调河南,林儒贤擢升本省巡抚,左布政使的空缺由林儒贤的亲信参政胡敏升任,这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么?
他又恼又恨,就像吃着美餐时吞下了一只苍蝇那样,心头窝火,如鲠在喉。皇上把他的对头都升了官,这是不是对他起了疑心?当然,这事也许是都察院那班人干的,也可能是翰林院那班书呆子的作为,他们对太监从无一句好话,是太监的死对头,皇上只要一糊涂,就会听信他们的话,使那班元老重臣有可乘之机。
但是,他已派人上京打点了啊,送去的古玩珍宝难道还少么?为何适得其反,该罢官的反倒升了官?
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有这些人在,他就不能把八闽大地一口吞下。林儒贤等人会紧相勾结,把此地的种种情形,连篇累牍地往京师里报,要是有一天让皇上老儿知道了,麻烦不就大了么?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在宫里当差这滋味是尝够了的。他可不想丢了税监这顶乌纱帽,这是最肥不过的差使,哪个当官的不眼红,不想任这个差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魏天星、林书荣从京里回来了,他得听个准信儿。
不一会,魏、林、王、何四人来了,齐齐站在床前躬身问安。
程瑞彩手一挥,侍女们急急退下。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坐下说话,快把京里的情形说说,有没有书信带来?”
魏天星道:“回禀公公,司礼监的公公们并未有书信,王公公只转告了口讯。”
程瑞彩一皱眉,心里不太高兴。他遣魏天星上京,带礼物带书信给御马监找他的心腹王公公王三泰,要他去找司礼监的太监打探消息,他的奏章皇上有没有恩准。
司礼监为宫内十二监之首,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朝中大臣的奏章,都要经过司礼监才能到皇上手里,所以朝中大事都瞒不了他们。
他要王公公找司礼监的头儿,务必要把林儒贤等人罢官,再由他荐升心腹。哪知适得其反,林儒贤反而升了官,这么重大的事?为何也不给个亲笔信?
他按下心头的不快,道:“快说快说!”
“王公公说,司礼监的公公,没能压住都察院那般老浑蛋的奏章,两位都御史是上早朝时把奏章递上去的,奏章列了公公十大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