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哪-阂曲子?”
九天云龙面色凝重,依壁而坐,想了想。道:“我没有大多的时间,你把关山月前半阕弹一遍吧。”
蓝衣少年神情一动,微惊道:“关山月是伤别之曲,爹爹,莫非您老人家又要远行了吗?”
九天云龙嘴角牵动,似笑非笑应道:“不要胡猜,关山月虽是离别之曲,但前半阕‘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城,吹度玉门关。’这四句,却不是伤别的话语,孩子,尽你全力弹一遍,爹爹还有要紧的话对你说呢。”
蓝衣少年不敢再问,垂目跌坐,敛神静气,指间轻捻慢挑,开始弹奏,而九天云龙却双目一闭,偷偷挤落两滴泪珠。
石穴之中,荡漾起一片挫铬之声,那少年运指如飞,筝韵稳而不锐,叮咯盈耳,宛若珠落玉盘,呜咽流泉,使人瞑目凝思,就如置身漠北高原,夜寒如水,一轮冰魄从膝陇的天山峰顶缓缓涌出。塞上枯草,大漠荒寂,胡前声瞅,万里戈壁,都沐浴在如银般的月光下,云海苍茫,旷野长风,扶摇而过。
蓦地,蓝衣少年五指一收,掌心倏落,拍在筝背上,挫地一声震耳大鸣,九天云龙双目霍地睁开,只见嵌在石壁上那一百零八枚带芒铁锤已经悉数被弦音震落下来。
九天云龙眼中闪过一抹喜悦慰藉之色,但瞬即又隐去不见,微微颔首道:“论曲音意境,总算差强人意了,但是,在音韵变换之际,指法终嫌不能承先启后。须知天下韵律变化,端在心念微动意驰神游之际,指音捻拨挑拣,随意而动,不能有丝毫迟滞,这就像一般武功招式,无论多么严密,在一招将竭,次招未生的刹那,便是破绽。所以,十八年来,为父不让你演练招式,只叫你专练眼明手快,其苦心正在此处。”
蓝衣少年唯唯受教,道:“翔儿也知道爹爹的用心,近日常在黑暗中练习凝视砂火光,已经能收聚目力,看得十分清晰。前天黄昏,偶在洞口附近看见空中,-群飞雁,也能一眼就分辨出雁群的数目了。”
九天云龙正色道:“江湖之中,奇人异士多如恒河沙数,些许成就,何足自满。”
蓝衣少年兴致勃勃地道:“爹不是要翔儿再苦练两年么?翔儿自信两年之后,一定能略窥武学奇奥了。”
九天云龙忽然叹息一声,感慨地道:“为父本也有此心愿,无奈天不从人愿。孩子,可惜你已经没有时间再这样隔离尘世,埋头苦练了。”
他挥挥手,制上惊愕的孩子开口,然后神色一正继续说道:“孩子,自从你周岁之时,你娘暴病身故,为父便把你深藏在这幽暗的石穴中,十八年来,从不许你踏出后山一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蓝衣少年讶然道:“爹爹不是说,为了使翔儿不见喧乱尘世,清心寡欲,习练绝世武功?”
九天云龙点点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要使你免遭杀身之祸。”
蓝衣少年猛地一震,脱口道:“什么?杀身之祸?”
九天云龙道:“不错,十八年前,为父将你送入此地,便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了,并且偷偷买来一具死婴尸体,假作装殓收葬。孩子,你应该猜想得到,咱们高家虽非富可敌国,却也连宅半山,仆妇如云,为什么十八年来,送衣送食,都是为父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亲自悄悄替你送来!”
蓝衣少年被这番突然的话惊得有些失措,一把拉住九天云龙的衣袖,惶然迫问:“爹爹,快告诉翔儿,为什么?为什么?”
九天云龙仰面一叹,道:“说来话长,现在也没有时间细说,总之,你谨记人心险诈,世上处处都是陷饼,当年若非一番巧饰,你决不可能活到今天。为父心力已尽于此,将来的命运,孩子,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蓝衣少年惊呼道:“爹。”
九天云龙挥一挥手道:“听爹爹的话,不要问原因,也不要问详情,你已经十八岁了,又尽得为父真传,应该能自己照顾你自己。天亮之前,收拾衣物,去替爹爹办一件最重要的事,从明天开始,你就得脱离石穴生涯了。”
蓝衣少年既惊又诧,同时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欣喜,问道:“您老人家要翔儿去办什么事呢?”
九天云龙道:“你天亮以前上路,按照爹爹给你的秘图,务必在十天之内,赶到星宿海噶达素齐,途中第一不能有延迟,第二须要改换姓氏,有人问起,你不能说是姓高,”
蓝衣少年愕道:“爹,我…我为什么不能说姓高?”
九天云龙目含泪光,轻拍少年肩胛,道:“孩子,为了你的安全,只好委屈一些,如果你能在十天之内赶到星宿海,见到你桑、柳两位师伯,以后的一切,爹爹就放心了。”
他探手人怀,取出包裹,将画像以及一封密柬,一份地图,一齐递给蓝衣少年,颤声说道:“你从未离开过青城后山,一旦离家,便须远行,人海茫茫,爹爹也知道这是一桩艰难的事,但大丈夫四海为家,这一天终须来临。包中财物,足够你半生耗用,框中画像,是你母亲在你弥月那一天留下的情影,你带在身边,作为纪念。不过,这两件东西,千万都不能随便在人前显露,知道吗?”
蓝衣少年鼻一酸,扑地跪倒,哭道:“难怪爹爹要翔儿弹奏关山月,原来您老人家早已有了安排。”
九天云龙也忍不住泪如雨落,哽咽道:“人生百年,终须一别,何况男儿志在四方,短暂一别,又有什么值得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