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尤其是圆情台上,更是各尽巧思以争胜,几个能手,被人不惜以千金敦聘来争门面,只是经安禄山一乱后,灯会也停了多年,现在恐怕是不如往昔了。”
李益道:“今上为装点太平,在五凤楼前,特由宫中彩娥精制御灯,同时也谕命各大公宅第扎采灯与民同乐,即使是街上的百姓人家,也都将扎灯为庆,以期能追往昔盛况,所以今年的灯市,倒已大可以一观。”
“十五元夜时,花市灯如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是后人对元夜灯市的描述,十五上元夜,不仅是万民腾欢的盛会,也是小女儿们偷情密约的良辰。
寒月无花,要有也不过是寒梅水仙等一二品应时的素卉而已,但是今天的长安市上却早已处处锦簇,一片花海,芍药牡丹,月季茶花,百艳俱全。
这是在前往观灯的途上。
李益请客的日子订在最忙的一天,但郭家兄弟仍是在百忙中抽暇来了,可见他们意识之诚。
因此李益为他们引见了一代奇侠--黄衫客,贾仙儿伉俪,也引见了叱吒运河上的豪雄贾飞,更说明了那天冲突时,是三个女子乔妆,故而未便即时订交。
郭威与郭勇喜极而愧,郭威尤其不好意思,连连拱手致歉道:“原来是黄夫人与嫂夫人,那郭某前天的粗言莽语,实在太失礼了,该打!该打!”
郭勇却朝霍小玉道:“嫂夫人,我们不但是世交,而且也还有几次见面之雅,你怎么训起我们来一点不留余地。”
霍小玉一笑道:“小时候见到郭二哥是个温厚君子,没想到长大了竟成了长安市上的恶霸了,难道不该骂?”
郭威道:“该骂!该骂!不过你骂得太凶了,简直跟爷爷训我们是一个口吻。”
说得大家都笑了,介绍到吴妙人时,郭勇道:“妙娘不必介绍了,我们挨揍受骂都是因她而起,倒是真应该罚罚她,凭心而论,我们对她一直是非常尊敬,认为她是一朵风尘中的奇葩,正是因为如此,方玉娘来说她被两个小白脸迷住,我们怕她受了一些轻薄少年的骗…”
李益笑道:“二位护花之心,很令人感动,不过今后已有护花人,毋劳二位费心了。”
郭威忙问道:“是那一位?”
李益道:“贾兄与妙娘,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已经在今天中午文定成礼,却把喜酒留到这时候再吃。就是专侯二位来作唯一的嘉宾。”
郭氏兄弟都喜形于色,连忙向他们恭喜了。郭威道:“十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一声,也好让我们略略表示一番心意,这样子两手空空而来,太不成敬意了。”
李益笑道:“奇人奇行,他们二位都不是庸俗中人,因此也没有按照俗礼成事,二位又何必俗套呢!何况今夜长安,处处火树银花,大张彩灯,等于是给他们贺喜了,锦上添花,似可不必。”
鲍十一娘笑道:“对了,还是早点吃完了喜酒,出去看灯吧,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盛况了。”
于是一片喜气中,大家匆匆地吃完了喜酒,因为多了一堆女眷,郭氏兄弟很细心,席前就家命将回去,将王府的座车驾了二辆来。
席后出门,爷们都骑了马,堂客坐车,前面有王府家将执事开道,浩浩荡荡地前进。
郭威朝黄衫客道:“黄兄一定不以小弟这等排场为然,其实敝兄弟出门从不用这一套,今天是第一次…”
黄衫客笑笑道:“我们中间除了十郎之外,都是一介布衣,实在当受不起。”
郭威道:“敝兄弟也不过承先人余荫,未有寸功于国,何尝担受得起,何况这些扈从原是朝廷为保护元老勋爵而设,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碰撞,出入闹市,万一有个冒失鬼冲撞,殊非国家敬贤之意d我们年纪轻轻,也用不着,不过今天却是权宜一用,诸位看这街上摩肩接踵都是人潮,若是慢慢地走,不知挨到几时,此其一,再者今天礼防较疏,自然有些不肖之辈,乘机大施轻薄。嫂夫人的脾气受不了这些,打起架来,又反而添麻烦了。”
黄衫客也祗有笑笑不说话了,他知道贾仙儿的脾气,当然是受不得那些的,真要有个把不开眼的家伙冒犯到她头上,岂仅是打架而已,拔出剑来杀人也是可能的。
在街上行走时,还遇见了其他宅第的车马行列,但份阳王的声势毕竟不同,功业彪炳,大家都避开让他们先走,尤其是遇到了霍王府的旄列时,霍小玉竟然举帘而探出了上半个身子。
她的绝世美姿,又经过刻意修饰,按着盛妆的浣纱肩头,更显得艳光四射,引起了一片惊叹赞美之声。
霍王府的旄列上坐着她两个出阁的姊姊,夫家虽然也是京官,到底功名不如娘家王爵尊荣,她们又都爱虚荣,所以才借了王府的节旄在市上亮亮相。汾阳王邸的那一面大『郭』字旌旗也是相当醒目的,不仅是为了郭老令公的不世勋业,而且郭家的侍从也不大出来,所以皇亲国戚,都避他们一下,小玉的两个姊姊在车上的车帘是搴起来的,满头珠翠,一身绮罗,本来倒也颇受人注目,可是扈从避道,再加上霍小玉一亮相,使她们黯然失色,心中已经不痛快,但汾阳王府的声势本就震人,倒还没什么话说,仔细一看,那夺去她们光采的丽人竟是霍小玉,心中的滋味就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了。
李益看得眉头微皱,知道霍小玉此举太迹近招摇,大不以为然,郭威当然也明白,连忙笑道:“十郎!嫂夫人倒是为寒舍争色不少,舍下的亲朋故旧,女眷们就没一个是出众的,今天借了嫂夫人的光,居然也赢得了万口交赞,回头见了家祖父,老人家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万分高兴,乐得笑上半天呢!”
郭勇也凑趣地道:“家父居长,下面还有六位叔叔,八位姑母,人倒是不少,但却没有一个出众的,每次私宴酬酢,都是别家的堂客出尽风头,家祖父又是个好胜的,每常引以为憾,今天总算也扬眉吐气一番。回头他老人家一定会亲自过来道谢,还会央请嫂夫人为台主呢!”
李益忙道:“那可万不敢当。”
贾飞问道:“台主又是什么?”
郭威道:“跟江湖上的擂台主差不多,赛会时各项竞技优胜者,由各宅第的台主颁赐银花彩带,并挹酒为贺,那一定是由美丽的女眷担任,而且台主与台主之间,虽然没有明争,却也有一番暗竞,寒舍历年赛会,别的地方都不后人,唯独这一方面却只有甘拜下风,看来今年舍下在这一项上也可以高人一等。”
李益知道他们兄弟俩的用意,是因为霍小玉刚才夺了她两个姊姊的光采,怕她们因嫉挟恨,所以由汾阳亲自出头来为霍小玉撑腰以光彩色,也使霍家的人稍存顾忌。
因之他颇为感激地低声道:“这倒不必了,拙荆的事,还是不必上达令祖千岁的好,更不宜过份张扬以生口舌,现在认识她的人还不太多,如果经府上渲抬后,惊动的人多了,对很多人都是难以解释的。”
郭威一听就已明白,也就不再多说了。
汾阳王府的赛会看台已经到了,家将们分开了看热闹的人群,铺下了红毡,把女客们接了下来,迎上台去。
一两个好事的家将已经跑去找老令公咬耳朵了。
郭威猜得不错。老千岁好胜要强,听了家将的报告后,触动了好胜之心,他为人又随和,没甚么架子,竟自己跑了过来,郭威瞧得暗暗焦急道:“十郎,恐怕家祖父会自己向你提出要求,兄弟就无能为力了。”
台高八尺,等这一众人上去后,郭老王爷也正好来到,这位老元戎身高八尺,银髯飘拂,威风如昔。
郭威与郭勇抢上前叩见后,又一一为客人介绍。
介绍到霍小玉时,老王爷特别注意,掀髯大笑道:“好!好!老夫这两个劣孙顽蠢好嬉,平时交往的都是些浮狼少年,老夫不知骂了多少次,今天总算难得,把一时俊彦都邀集来了。难得!难得!请!请!”
他亲自把众人带到看台前缘,郭家的眷口太多,早已黑压压的坐满了好几排,所以老王爷也不再给他们一一引见了,只是来到自己坐的大交椅上,朝一旁挥挥手。
那儿原本空着几个位子,也坐了几个人,看见老王爷的手势后,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赶紧自动让开了。
老王爷今天似乎特别高兴,拍拍扶手:“坐!坐!今天原是为求与民同乐,不拘形式,大家随便坐,老夫整天都被那些木头人拱着,闷也闷死了,难得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老夫倒要好好地乐上一下。”
郭威把李益与黄衫客安排在祖父的左右,因为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文中魁首,一个是江湖俊秀,谈文论武,都是胸藏如海,稍谈片刻,就已乐得老王爷心花怒放了。
过了一会,老王爷果然向李益开口了:“十郎,你真好福气,居然娶得一个像仙姬一般的玉人为伴!”
李益知道麻烦来了,早已想到推辞之策,所以含笑谦逊了几句,老王爷又道:“今天元宵赛会,本府的家将也参加了好几项竞技;儿郎们的身手,老夫是信得过的,只是历次赛会时,为夺冠勇士披红簪花扈酒,例应由一位美人担任,以收锦上添花,壮士红颜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