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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0/10)

偿失,太湖中不过就是我们跟东洞庭山两处人马,加起来不到两千,糜费几千人马,耗时数载拿下来,实地太不上算。”

花娘子笑了。“你倒像位谋国的大臣了,分析得如此清楚,好像是诸葛亮重生,七出祁山了。”

“我不敢比诸葛亮,但对天下大势,我确实下过一番功夫研究,像我选中了西洞庭为落脚地,又想出了这一个明暗兼施,双管齐下的策略,在短短的几年中,创下这片基业,那一个能做得到的?”

“妹妹,你别太自满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我倒不是自满,若有人能强过我,我绝对不会逞强,心甘情愿地归并到他麾下去。但没有人能强过我,就得要受我的节制,听我的指挥。”

花娘子见妹妹又发意气,摇摇头轻叹,转过话题道:“你一定不肯放过那四个狂生?”

“是的,最少也得把他们抛下水去浸一浸才出我胸中这口恶气,我们若真是倚门卖笑的欢场女子,自然该受这个,但我们别有所谋,就得争回这一口气来!”

花娘子想了一下道:“你准备怎么行动,用那种身份?”

“自然是用飞凤军的身份,我们这份行状,总不成还能到湖里去打劫去?”

花娘子想想道:“要去就是这样子去,较为不受注意,要是换了飞凤女的装束,很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

“这种装束打扮,那不是泄了底了?”

“妹妹,要干就要澈底不能留一个活口引来日后的麻烦,否则就置之不理。”

“好吧!姐姐,指挥行动是你行,策划动脑筋才是我的专长。一切都听你的。”

“杀死他们你不难过?这四个人可都是少见的俊俏人品,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合意的托终身吗?”

“姐姐,他们都不错,但不会是我托终身的对象。你已经听见了,他们是京师的世家子弟,会跟我们匹配吗?”

花娘子一笑。“好,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就放心了,我真担心的是你到时候一念爱才,不忍下手,留下后患。那我们就选十个姐妹追上去吧!”

十个人几乎不必选,因为她们最贴身的十名近卫根本就在船上司役操作,从撑篙摇橹到煮茶烹酒,画舫上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是男的,没一个是老的,也没一个是丑的。

本来蠡园中这条画舫很有名气,任何一点都占全园之冠,客人若非有点身份,是上不了船的。

可是叫易钗丽弁的出尘一头批评带挖苦,居然说得一个钱不值,无怪乎玉娘子要火冒三丈了。

李靖他们还是乘看胡氏兄弟那条船,灯火高举,徜徉湖中,画舫悄没声息地追上去,起先还有些好事的姐妹们在堵上远眺,看到画舫渐渐地追近,心中不无遗憾。

平心而论,这四个人给蠡园群雌的印象颇佳,不仅是他们的俊俏模样,豪阔出手,也为了他们的风趣谈吐,使得这些介身娼盗之间的娇娘子个个如痴如醉。

大家都不希望他们遭到不幸,但又无可奈何,谁叫他们口不择言,得罪了玉娘子呢?

远处湖口的灯光渐隐,那表示船已走远了,这些英雌在心中落下一个叹息,他们在为湖底新添的幽灵叹息。

以前也有过一两次类似的情形,有两个客人,喝多了酒,跑到花氏姐妹的画舫上去胡闹,当时虽不怎么样,可是当那两个客人乘船返回时,就遇到了西洞庭的飞凤女军巡湖,不由分说,两个人被绑得像只粽子,再缀上一块大石头,沉下湖心。玉娘子还唯恐他们会水逃脱,先用绳水吊在船边上,在水底下拖了半个时辰,确知他们断了气,才割断了绳子沉尸湖匠。

说沉尸湖底是不正确的,湖中有的是饥饿的鱼群,那两个人拖了半个时辰,捞起来时已经是面目全非,耳朵鼻子嘴唇都不见了,因此也有人惋惜,这四个哥儿多俊,若是被鱼儿咬掉了什么,实在是很遗憾的事。

但是两条船在湖上无人处遭遇的情形,却是她们无法想像的。当两条船尾首相接时,那四个人还在舱中嘻嘻哈哈地谈笑,等大船以雄劲的优劲追撞上去时,小船却以极为灵活的技巧躲过了,可见掷两个操舟的汉子也是好手。

但是玉娘子仍未放在心上,太湖是她们的地盘,震泽更是女人的天下,对外高挂大头领的黄河清也要仰承她们的鼻息,在这一片水域上一条小船能逃过她们的掌心去?

小船的行动却使花氏姐妹直了眼。当第一次擦身而过时,玉娘子正要下令掉头追击,她以为小船一定是惊慌失措地逃逸了,那知道小船却转了个面,对准横肚里挡了上来,这不是老鼠舐猫鼻梁,自己找死吗?

她们这条大船外面虽是雕栏画栋,漆得花花绿绿,但实际上却用得是最结实的木材,又重又硬,能撞能碰,普通的小船一碰就碎的。

所以玉娘子没有下令躲闪,反以更快的速度横迎上去。她预计中,那条小船一定会高飞弹起,碎成一片片的掉下来。然后她们用挠钩把人捞起就行了。

轰的一响,两条船撞上了,小船没有弹超,也没有碎,反而像一把利刃似的,船头切了进来,把她们的画舫割成两截,船上那些女水手们有好几个站不稳脚步,跳进了水中,更令人难信的是那四个书生,此刻都像鸟似的飞了过来,每个人都挺着长剑。

这分明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对方布下了一个陷阱,引诱它们前去上当。

玉娘子只是心中吃惊,并不太慌张,对方再强,也不过才六个人,自己的大船上人数恰好多出一倍去,何况自己这边的十二个人无一是庸夫。

因此她一摆手中的柳顺刀,尖叱了一声:“杀!剁了这批王八蛋,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十名女卫有三个掉下了水,远有七个在船上,刀光卷起如狼涌了上来。怎奈对方的势子更急,而且是在半边的船上,行动也不方便,未经几下接触,不是中剑落水,就是被对方打落水中去了。

十几个照面后,只剩下了花氏姐妹,执刀站在船头上,四个书生却一个不少地围了上来;更气人的是他们由于战斗之故,也都扎起衣襟,脱下了头巾,居然有三个是西贝货,只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书生,但是身材雄伟,手握长剑,别具一股英武之气。

花氏姐妹知道上当了,落水的姐妹们彼人绑成了一串,像螃蟹似的挂在船舷上。这十名女卫不仅身手健,水中功夫也很来得,现在居然毫无抗拒地被人绑上了,可见对方的水性更为惊人。

玉娘子怒哼一声:“你们是什么人,好大胆子,居然敢在太湖上撒野,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人的地盘?”

“三原李靖,这是内子张出尘,这两位则是敝友董轻云、薛飞霞。”

对方一报名,玉娘子就叫不出来了。张出尘最不出名,但是红拂夜奔的故事也流传在江湖上,差不多的人也都有个耳闻了,另外三个,则都是知名人物,只是奇怪怎么会弄成一堆去的…。

李靖却笑着这:“玉娘子华玉双,李某专诚造访,还会不了解你的底细吗?”

“什么?你知道我叫华玉双?”

“是的,不但知道你的芳名,而且还知道贵姐妹在蠡园藏身的目的,你信不信。”

华玉双无法不信,对方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的了,但她心中实在奇怪,这是天大秘密,怎么会泄漏的?

唯一的可能是手下的姐妹出了问题泄了秘,但是可能性实在也不多,因为每户中,至少都有五六个人在一起,互相照料看,而且,这完全是为了她们着想,为她们自己攒钱,排遣寂寞,泄秘后受害最烈的还是她们…。

华玉双暂时不去想那些,只是问道:“李公子,你是专诚来找我们麻烦的?我们有过节吗?”

李靖摇摇头:“没有私人的。前些日子,你们会同黄河清,劫下子神龙门的一批粮船,还掳了几个人。”

“不错!有这回事,神龙门下自恃势力,在太湖中通过,居然敢不缴例费,我早就想动劲他们了。”

“彼此同为江湖一脉,怎么说干就干,一点交情都不讲,而且也不打个招呼,这太有悖道义了。”

华玉双道:“这怪不得我们,是他们失义在先,他们要在太湖水域来插一脚,理应先拜会我们一下才对,神龙门下自恃势力,不理不睬,我们又岂会怕了神龙门?虽然下手时没打招呼,但在太湖里下手,这等于是招呼了。”

李靖对这些情形不熟悉,倒是被问住了。

薛飞霞立刻道:“花娘子,你们还没有在西洞庭立足,神龙门下已经在无锡生根了,而且神龙门是规规矩矩地做米粮生意,并没有向江湖朋友分利,这插一脚似乎说不过去,以主宾而言,是你们崛起在后,该你们先来拜会才是…”

华玉双道:“若是神龙侠张仲坚来到太湖,我们自然会去拜会他,只凭他武扬那点身份,还不值得我们去拜会。再说,那也只是我们与神龙门的事,张仲坚自己吓得不敢出头,却要你们来打抱不平。”

李靖笑道:“张大哥游侠海外去了,神龙门是我在负责,贵姐妹跟我过不去,我特来负荆请罪了。”

“什么,你也进了神龙门?”

李靖道:“内人与仲坚兄结为手足,仲坚兄以神龙门托我代为照顾一段时间,彼此俱为至亲,义不容辞。”

华无双道:“好,李公子既然代领神龙门,身份已够重要了,今天的误会也就算了,异日敝姐妹当备帖专诚拜候,把过去一些误会澄清一下。”

她倒是懂得利用机会,居然想把问题推到改天去谈。

李靖微笑道:“花娘子,我们的问题很简单。”

华玉双道:“再简单的问题也不能在此刻谈。李公子要谈的内容无非是讨回被却的粮食与释放被俘的人员,那都在东洞庭山寨中,找到黄河清才有用。”

她倒干脆,似乎一句话就可以把事情全说进去了。

李靖却微笑道:“玉娘子何性急乃尔,释人、退还失粮这些问题固然要解决,敝人也不会找二位来谈这些的。”

华玉双道:“那,你要谈些什么?”

“李某不尚空谈,也不喜欢说废话,现在提出条件来,你们也不会考虑的,目前贵姐妹只适合回答一个问题:你们是立刻放下兵器来投降呢,还是要一战后力尽就缚?”

“什么?你要我们投降?”

“不错。因为你们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华玉双最是暴烈,怒声叫道:“胡说!我们宁死也不投降。再说动起手来,我们也未必见得就会输。”

李靖一笑。“我知道,空口说的话是没有用的,飞霞、轻云,你们上去,速战速决,十合之内,能生擒故佳,否则就下杀手好了!”

薛飞霞与董轻云答应一声,双剑齐出,一人择定一个对象。华氏姐妹两人四口刀,也迎住了恶斗起来。

就在同时,李靖与张出尘相互对脱一眼,长剑出鞘,各自一个,也分扑华氏姐妹。

双刀缠住一口剑已经颇为吃力,那堪突又加进一枝剑,而且使剑的又是高手。先后只是一个回合之差,华氏姐妹二人都没战满十合,就被李靖夫妇过剑身击昏倒下。

连薛飞霞等人也颇感意外,董轻云一面绑起俘掳,一面道:“公子,小妹等足可将她们收拾下来的。”

“我知道,她们的刀虽泼辣,但心气已浮,斗志早疏,不如你们二人运剑稳练,只是我也看出你们想在十合之内解决对方还不太可能。”

薛飞霞无法不承认,她们技艺虽然较对方略高,但高出有限,十合之内是无法摆平对方的。

李靖又道:“何况,我虽然说了可以下杀手,但真正的目的,却是要生擒她们,要想合并她们手下的飞凤军,就万万不可杀死她们。”

“那公子就直说要生擒好了,为什么又允许我们下杀手呢?万一我们收招不住,真出了杀着呢?”

李靖笑道:“所以我才报出个十招之限,我知道在十招间,你们不会出杀手的,而且对方在十招间,也一定心生懈怠,不会防到我们出手加入,也因此,我们暴起夹击,才有十成的得手饶会。”

“公子设想虽佳,可是这么做,难以令她们心服。”

李靖道:“我知道这么做不够光明,只不过你们必须要明白,战阵用兵,与江湖人的拼斗最大的不同,就是战阵上但求胜利,不择手段,两军对垒时,从来也没有什么限制规矩,否则就是自取灭亡了。”

“这个小妹明白,但华氏姐妹却是江湖人。”

李靖道:“我不是,你出尘大姐也不是,我们加入神龙门也不是在江湖争名,此刻也不是江湖人之争。”

张出尘也道:“飞霞、轻云,你们必须记住,不能因为对方是江湖人,我们也必须以江湖规矩去对待他们,那样就由人掌握主动了,不管对方是那一种人,而我们的原则必须把握不变。”

薛飞霞道:“大姐,那么所谓仁者无敌以及师直为壮曲为志,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呢?”

张出尘转向李靖道:“大元帅,妾身才疏学浅,不足以服人,看来这个问题要你解释了。”

李靖笑道:“可以!飞霞,我若是搬出一大堆道理来解释,那是狡辩,而且也言不由衷,所以我从切身利害上来解释,仁者之师,并不是用兵时施妇人之仁,全小信小义而置胜负于不顾,而是以发兵的目的为主,天下纷乱民不聊生,我发兵以解民倒悬,是所谓仁者之师;乱臣贼子,毁我邦家,暴君独天,残民以逞,我发兵而讨。是为仁者之师。再者,强敌寇我国土,发师以征,理直而壮气。仁义信守,则是用兵的手段,不投降,不及无辜,不扰民,不略人,不以杀戮为取胜的手段上体天心,以恕为怀,这才是用兵之仁。至于攻敌之虚,攻人之不备,这都无伤于仁的。如果这么说你还是不大懂,我举例子来说明好了。三国时,西蜀联吴以拒魏曹、诸葛亮以连环计、苦肉计等赚曹操,大破曹兵于赤壁,这个都是施的诡术,却无伤于仁,再近一点的,如前晋时淝水之战,谢玄以细作扰乱强敌之军心,大破苻坚!”

薛飞霞频道:“公子,这些故事小妹们都没有听过。”

“那就难怪你会认识不清了。从事兵乱,必须要熟读战史,用兵布阵与江湖争斗不同,那不是一刀一枪,一矛一剑的搏战,而是数千人、数万人的大混战,技艺、武功在这种战斗中的关系并不大,决胜之道,在乎智慧、知识与计划,就像我们此刻对付华氏姐妹,用的是计划。”

张出尘福至心灵,补充上一句道:“这就是所谓兵不厌诈,乃是技与智的精华,与江湖上的暗算不同,你们必须丢开江湖豪侠的观念,因为在战场上没有英雄,只有胜与负。”

薛飞霞与董轻云并不是真懂,但她们知道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与虬髯客以前带着她们所接触到的环境与圈子完全不同,但也无可否认,李靖的这一套的确高明。

这一战若是由虬髯客来顿导,战略就完全不同了,那一定是带着江湖昧的,双方定下了日期,约定地点,各出精锐,狠狠的干上一架,凭着卓越的武功压倒对方,或者是遣出的武功高的好手,冒险冲入对方的山寨,打开门来,再让大队人马冲进去,而后杀得血流成河,败的一方固然是全军尽没,胜的一方也元气大伤。

这虽然很乾脆,也很残酷,鲜血淋漓。绝没有李靖这样几乎兵不血刃,就把对方摆平了。

这样子的战斗别说是薛飞霞她们不熟悉。连她们的对手都无法适应,所以华氏姐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束手就擒了,但无疑的,这的确是最省事、省力的方法。

这个三原李靖,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不但是她们这样想,连华氏姐妹心中也这样想着。她们晕厥的时间很短,早就清醒过来了,也听见了李靖与薛飞霞的谈话,而且薛飞霞与董轻云听起来还不甚了解的道理。她们姐妹却能完全的明白,因为她们也算得上是将门之后,她们的祖先曾经在东吴大元帅周瑜手下为将。

所以,她们虽然被俘,心中对李靖的佩服却超过了薛、董二女,也因此,她们被董轻云由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华玉双的脸上居然已无敌意,笑着道:“李公子,佩服、佩服。只是你这经天纬地之才,却用来在江湖上争雄,不是太可惜了一点吗?”

李靖微微一笑:“依姑娘之见,李某当如何呢?”

“至少公子应该在朝廷中去求个正当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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