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心情极为躁烦。
他看见在灯光下,那黑蟀螂正晃动两条又黑又长的触须,仿佛在瞪视自己、挑衅自己。
不料蟑螂竟飞了起来,绕火光转了两转,似乎是因为黑棕色的翅翼上给火烫了。“卟”的一声,直飞到床边的赖药儿额上来。
赖药儿心中厌恶,微微一闪,算是避过,不意蟑螂兜了一个转,又向赖药儿脸上扑飞过来。
这下离得极近,赖药儿可以清楚看见蟑螂又扁又胖的肚子,一节一节如毒虫般的腹纹还有带着勾刺般的脚爪,赖药儿心头烦躁“讨厌!一仰首,又闪了过去。
那蟑螂落在蚊帐上,黑棕色的一点在发白的蚊帐上,很是刺目.那只蟑螂居然还支着脚在嘴上叼磨着,一付大刺刺的样子,赖药儿真恨不得一掌将之拍死。
那蟑螂却再飞起来,落在赖药儿胸襟之上,赖药儿忍无可忍,啪的一掌,打中蟑螂。
赖药儿只觉有点湿腻腻的。也有些刺手,只见手掌中黏黏糊糊的,飞似脑般的白浆,渗了些蟑螂棕色的残脚碎翼,不由得一阵恶心。
却见在胸口的蟑螂,兀自未死,拖着肠肚在胸衣滴溜溜的仓皇乱走,把胸衣染湿了一大片,有一种难闻刺鼻的气味。
赖药儿既觉难过,又觉厌恶,见蟑螂未死,又一掌拍落,这一下蟑螂的头部都掉了大半,可是仍然未死,在胸膛上挣着、转着、翼发着吱吱的响。
赖药儿见一只如此小的动物,尚且不肯死去,心中又悔又难受,他从来未曾杀过人,连动物也未杀过。但见这蟀螂已断无生理,若给它缓死,只是更添痛苦,狠着心把它一拨,拨落地上,用鞋子一连击了几下。
只见蟑螂脚躯不全,乳白色的肠子拖了一拖,羽翼也断折于地,但一根触须和嘴仍蠕动着,爪子也挣动两下,竟然仍未死绝。
赖药儿生平只医人,不杀人,这一看,真有魂飞魄散之感,早知蟑螂生命力如此顽强,也就不加后来几下,也许这蟑螂还有一线生机,能活下去。
当下在他心惊胆战之下,横了心一连七上、八下,终于把蟑螂拍成肉浆,这才惊魂初定,心想:如果自己还有命在,一定要仅记蟑螂求生之意志,不可以再杀生,而且,要把今晚所悟的告诉后人。
这时他忽想念起唐果,唐果的伤该开始痊合了吧?
他刚想到唐果“啪”地一声,纸窗裂了一个洞,一颗石子飞弹了进来。
石子当然击不中赖药儿。
赖药儿已到了窗外。
窗外山风掠过老梅,再惊动崖边草丛。
月下无人。
赖药儿心念电转,掠至李布衣的房前,叩了两下门,叫:“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