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火一样的烈。

雷踰求还没回答，侠已然反问：“如果你代表的是‘江南霹雳堂雷家堡’，今日你为何加了‘六分半堂’？要是你代表的是‘六分半堂’，你才加了他们四十七天，才参加过四次行动，且引起了同门兄弟不和猜忌，对堂内机密、制度、作风，你也还没得很清楚，你用什么理由来劝我加？”

说话的声音很沉，很哑，很烈。

“我不是侠。在你面前，我只是个执笔记史的秀才而已。”温平说“但我以史为观，平情而论，想你能重江湖，为天下人摧陷廓清，不妨站来，杀光贪官污吏，权贵佞臣，你应该第一个站来，先清君侧，变易歪风，光大宋室，这才不辜负天下人之所望，老百姓之所期。”

方侠扬了扬眉“什么是为国效命？如果要灭敌人歼异己，定必要攻城略池，岂不是要血成河，杀人放火吗？那些人不是人吗？他们没有妻父母儿女吗？他们没有家吗？万古之名，留不留也罢，人只有一生，只要不行恶、多行善，还得不许恶人恶下去、保护好人好下去，那就得了。秦皇成千古之名，到底还是给人贻骂千年，死了之后骸骨还得当杀斩将的傀儡。汉武开疆拓土，求仙不成，到底一死，还得杀姬屠大臣搞得个尸横遍野，封尽了禅也找不到半个神仙。”

方侠：“我怕没有用。”

侠哈哈一笑“我看你还是不要劝我好了，你说服不了我的。我也不要说下去好了，以免你们受累担惊。”

方侠听了只：“不。”

“不可一概而论。儒士若只贪生怕死，拘泥腐迂，那还不如一凡夫俗，至少不误苍生。儒生中毕竟也过敢为国家轻生死、能为百姓谋利害的人。”方侠“也就是说，要有大儒的渊博学识，但也得有侠骨才行，没有侠行，不算好儒生！”

这话在当时简直是招杀奇祸，满门抄斩的，这几个武林人，虽然胆大，名声也大，但既从未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而今乍闻，心惊胆。

“也就是说，”温平慎重地问“你认为儒和侠应该结合在一起？”

温平与温壬平两人面面相觑，为之瞠目，温平试探地问：

温壬平一愕。

“侠”听了，倒有奇，只见说话的人跟温壬平容貌气质、眉宇神倒有几分近似，但两人站在一起，却偏偏让人觉得相异之极多极大，不知为何。

侠不温不火地：“很多有识之士都说，览遍史籍文献，不见有以民主之说，其实谬极！亏他们还是史家之言，何以如此不公不允，不费心思？就算有智者达士曾提过以民为主的思想，在儒家一味崇古、迎君所好、摇尾乞怜、不开言路的风气下，又怎容这些异端思想发扬、传播？况且，中原兵燹不断，动辄屠城毁都，一把火烧光前朝文，而君主压制诸放论，只准儒法相应混世，重要经籍，都由国家收藏，这尊民轻君的思想，纵有记载，也定遭湮没、灭绝——谁说中原三千年来不见以民为主、民权为重的言论？只要对历史事实稍有识见的人都知，中原不是不了这般人才，只是有者早已抄家灭族，有著亦早遭烧毁删封，有藏者有传者只怕早给犯刑、连坐治罪了，在这情况下，谁敢放言直论？谁能为民请命？连儒者也只唯唯诺诺，一味为帝王歌功颂德，好不容易才觅着谏时机，一旦幸蒙采纳一二，则喜不自胜；唯常犯颜获罪，惨遭刑、放逐，乃至受戮，连累亲友，不知凡几，故莫不惶悚者甚。这些胆小、卑屈的士大夫能有甚作为？饱读诗书，到底是看人脸。儒士若连墨、侠都不能容，最后只有落得跟法家黄老沆瀣一气，非驴非，乌烟瘴气的下场了。既手无缚之力，又不能挽狂澜于即倒，敢担当风云际会之变，白首空帷也只是读死书而已。其实不是没有这样为民请命、变天革制的人，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才论见，只是这人、这般识见决不见容于朝廷，故而传不下去，也纪录不下来，更发展不开来而已。我推想，历代以来，给各罪名诛杀的人，包括至圣先师孔丘亲自下手杀害‘心逆而险，行僻而，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的小人，其实，很可能本是个不合时宜、为老百姓权益而开罪了权贵君主的侠义之士！”

侠无奈地：“或许是。但我看总比皇帝一人称孤、无约无制的好。人们可以教育，权力须要制衡。使老百姓生活安定、改善、富裕、快乐的就是好皇帝，这并不复杂，也不难选。”

他调。

温平冷哂：“好个侠，连明知不可为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都没有，可真教我失望，倒用不着什么借了。”

“为什么这么说一句就是大逆不？如果我是平民百姓，就算是朝中大臣，只怕也得要诛三族、灭九族了吧？为什么他的意旨就不能质疑？为什么他一声令下就可以让我们死无全尸？为什么我们就得任由他宰割惩？嗯？”方大侠这一连串的问题，使大家都栗然变，哑无言。“要是他是位好皇帝，那还罢了，可是，他荒侈靡，比谁都坏，又昏庸愚昧，自以为是，我们又何必听他的！他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为何他是皇帝，就可以任意宰杀？皇帝没有了人民，他还当皇帝？当皇帝只会欺负人们，还算什么皇帝！真要卖命，我宁可以民为主，替老百姓效命去！”

“为什么？”

一样的燥。

“非也。”侠说“我才不想当皇帝。但皇帝的权力大而没有限制，绝非好事。他一个人能有多大的本领？全无克制、制裁的情形下，只使他腐败、沉沦，这样一来，老百姓又惨受蹂躏，苦不堪言了。”

“有人说过：在白天，我唱过了歌；在傍晚，我走过风雨飘摇的路。我要的事，已过了。雄心雄过，壮志壮过，我现在只想悠游自在，行游乐。”方侠边行边说，其他的人也随着他闲步而行。“而且，‘金风细雨楼’有的是人才：王小石、戚少商、孙青霞、雷卷都在那儿，以前还有苏梦枕、白愁飞主持大局，早已不需要我了。我们既是同一上的人，就不一定要同一条船，就像所有的明珠不能放同一锦盒里的理一样，我们应各守各的岗位，各各的事，那才可以把力量扩散、遍布，众志成城，早遂大愿。”

温平眉一挑：“你怕？”

侠笑了。

摇。

侠答：“是人们的，不是因袭、继承的，一旦不符合百姓共同意愿，可以撤换的，因此，权力也可以有制衡的。”

温壬平又给侠一看穿，更是不甘休“当今万岁，一意纳贤，求才若渴，你一本领，纵横天下，何不为圣上统领军队，成就不世功业？保准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他忙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说的‘侠’，是不惜为民杀成仁、为正义舍生死、为良善轻生死的大侠之风，而不是那些只为忠一家一一人之义、好勇斗狠、不识大、不辨是非、鼠目寸光，只知私相利益、只顾个人情谊的莽夫、死士所为。“他笑笑又：“那毕竟是不同的。”

“那你是说…儒学无益、士大夫不中用了？”

“我提倡的是儒侠，知行合一；”侠小心地说“那是侠骨丹心、剑胆琴心、智勇双全、剑客书生。”

3。如何谋杀一大侠

“那侠你应该跟我来。”张炭说“我们‘金风细雨楼’跟你的意旨很相符、极相契，我们既志同，也合，戚楼主代下来：你来领导，他让贤。不然，咱们也风雨同舟，并肩作战，为江湖人事，为老百姓谋福利。”

温平哼声：“你这个想法，可谓异想天开，纵观中国三千年史籍，从无此例，你的谬论可谓违背圣人之远矣。”

温平冷哼：“那你理想中的皇帝是怎么个样的？”

他又涨红了脸，结结地：“你…你大逆不！”

侠说：“皇帝也只不过是个人，为什么我们要为他卖命？”

侠平和地：“你说我怕也罢。杀了贪婪无耻、祸国殃民的相臣，那又怎样？还是有制造大量蠹国毁法、猥持国柄的皇帝。就算弒了天又如何？还是有下一个昏君来，搞得天怒民怨，始终，不是治本之法。”

只听冷笑一声：“你这番语言，有新意，却不合时宜，而且失之偏颇，徒浪费，空言夸夸而已！”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这话来！

温平睁大了睛“什么？你是说要老百姓选一个自己钟的皇帝？这如同痴人说梦！人们怎么选？他们没有英明的脑，又不知庙堂的规范，圣人书读的不多，有些还是文盲。他们自顾尚且不暇，正须帝王的领导与教化，而今居然要他们选王罢帝，也太荒谬儿戏了吧？”

雷踰求怔住了。

“是同，也是同志，‘金风细雨楼’以暴易暴、以恶制恶、锄扶弱、除济善的宗旨，至少，和我所抱持是一致的。”方侠笑地说：“只不过，我不去‘金风细雨楼’。”

“你不去他们那儿，正好，你来我们这里。”

温平脸倏变，仍恃：“那你要怎样？改朝换代，把皇帝拉下来，自己当天不成？”

张炭失望了“你不是跟我们在同一上的吗？”

“温二侠？”

他没想到这传闻里的侠对他居然了如指掌。

“那是有很大的分别的。”

“你代表‘江南霹雳堂雷家堡’？”方侠笑问他“还是‘六分半堂’？”

“你那儿，我不能去。我总不能去一个为我而设的筵宴上，砸台翻桌、碎碗甩盘的吧？雷纯不派人杀我，因为知我不好杀；狄飞惊派你邀我，是希望我不要一到京师就去砸他的场。”方侠透世情的神，又显一线激越的凌厉来“你告诉他们，我明白了，我这次来，不涉江湖事，请他们好自为之，我知‘六分半堂’，是盗

大好人才，为何不为国家效力？何不以军功成万世之名？不为君王平天下取千里江山？”

他是雷踰求。

他笑了笑反问：“你是为皇帝说项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