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突然说：“陛下为何不肯让耶律东床留在姑州，抵挡州骑军？冬捺钵王京崇从离两辽边线拉回来一万边骑，在老妪山大败之前足够与郁鸾刀的幽州骑军周旋，可如今就难免有些力所未逮了。虽说南朝破碎并不影响大局，可终究陛下的面上，有些过意不去。那些老一辈洪嘉遗民，哪怕退了官场，可不乏聪明人，也许会因此心生戒备。”

耶律东床哈哈大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学问多了，有一不好，就喜怕这怕那，可仗总是要打的嘛。”

北莽西京攻城之内，一位形伛偻的老妇人走在围墙之下，细碎缓慢的脚步，刚好踩在夕余晖与郁影的界线上。

——

拓跋气韵低声慨：“这手腕，可能是跟中原人学的吧。”

耶律东床咧嘴一笑，如野狼呲牙，格外-森渗人“既然如此，只要北凉有魄力动用清源一带的凉州野战主力，赶赴州，不妨让他们势如破竹攻南朝腹地便是，反正死得都是些与秋遗民千丝万缕牵扯不清的兵，就当帮咱们草原剔除一些隐患，错杀便错杀，不错放即可，到来西京庙堂变得一二净，等于北凉骑军帮咱们皇帝陛下当了次刽手，还能够保证凉州关外的广袤战场少去些变数，两全其。太平令真狠啊。”

耶律东床皱眉：“听捺钵的气，觉得打下拒北城还有变数？”

拓跋气韵一笑置之“中原名士喜手谈对弈，其中有金角银边草肚一说，先前那场三线大战，北凉只是幽州葫芦大胜，让董卓中路大军遗憾北撤，就是明证。”

老妇人边默默跟着那位棋剑乐府的太平令，一朝帝师，一位志不在一座西北拒北城而是中原太安城的老人。

心情激的老妇人缓缓收敛情绪，眯望向脚下的那条明暗

没有让人搀扶的老妇人蹒跚前行，冷漠：“听李密弼说那王笃安分守己了二十年，最近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为孙谋，竟然与好些大人偷偷来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小王京崇，就让他为国捐躯好了，反正大不了朕到时候赐下十几条鲜卑扣，给王笃老儿一个天大谥又何妨？王笃此类苟活至今的老一辈秋遗民，比起年轻一辈的遗少，实在属于老而不死是为贼，当年朕已经十分注意他们对南朝官场的潜移默化，不料仍是无法阻挡他们的渗透，朕当初好意收留他们，给他们吊命的一碗饭，结果他们就留给朕这么个烂摊！”

耶律东床手腕扭动，轻轻挥舞鞭“如今我们老妪山又是大败，连前去增援的南朝边军五万骑，都被人包了饺，难说要重蹈覆辙？”

招徕西域烂陀山的佛门势力，在南朝平步青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加上家族底蕴厚，父亲神通更是北莽十四位大将军之一，檀甚至有望成为下一位无藩王之名却有藩王之实的大将董卓，在未来的中原版图之上，一姓两藩王，并非奢望。现在檀在西域不知所踪，生死不知，捺钵拓跋气韵就又少了一位天然劲敌。

拓跋气韵平淡：“以你我父辈家族的份，只要打下拒北城，就算我们在背上从到尾都在打盹，何愁没有军功自己跑到中。”

拓跋气韵犹豫了一下，借着夕西下的余晖，转侧望那座大雄城“得北凉主力下作战，未必全是好事。”

耶律东床撇了撇嘴“以后等到咱们主中原，我定要让那些士文人吃足苦，教他们斯文扫地！”

拓跋气韵摇：“恰恰相反，我们更该南下攻打拒北城，这其实太平令有意为之，要以南朝西京换取拒北城，那些从中原逃难到草原的秋遗民，经过二十年扎生长之后，渐渐站稳脚跟，已经隐约有尾大不掉之势，其实皇帝陛下不是对此没有顾虑，整座南朝四大州，文官势力盘错，连一向排外至极的陇关豪阀都不得不放低价与之联姻，方能以固其位，足可见那些中原士族的影响之大，长久以往，南朝遗民恐怕就会由刀变剑，虽仍有一锋伤人，但一锋则要一不小心就会伤己。”

老妇人语气渐重，疾言厉：“我草原铁骑南征北战数百年，自大奉起便所向披靡，靠得正是一心杀敌，若有私，也是在战后瓜分战果之时，何曾如幽州葫芦和州老妪山这般，战前便各自算计，私心蒙蔽？！若非陇关豪阀所幸还了个完颜银江，朕这次借着州骑军帮南朝刮骨去脓，肯定连完颜家族在内，这些世世代代生长在草原之上的陇关蛀虫，谁也不放过！该死！该杀！”太平令轻轻叹息一声。

那位捺钵没有答话，只是瞥了那座拒北城雄伟而沉默的廓，就像屹立在草原铁骑洪之前的中砥，它悄然凝聚了中原八百年浑厚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