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名字已经布满了国殇碑,何况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士兵,他们生前只是个无名的士兵,死了,就连名字都留不下来了。
由于正值战时,祭祀不会很隆重,至少不会比天寿节隆重。树忠国碑那天,薛文亦受命督工,他假公济私地让我和张龙友、吴万龄也抽空去华表山看看,找个由头喝两杯。他说“死者已矣”,倒也是言行一致。的确,战死的太多了,要伤心也无从伤心起。
二十一日,天气很好,又是个休息天,我和吴万龄两人一早就出西门上了华表山。到得山上,张龙友和薛文亦已经在了,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薛文亦取出一坛酒,我们围坐在一起,看着工匠树碑。忠国碑没有国殇碑大,但也三丈多高,是个庞然大物,十万个名字布满了整块碑石。一下子战死十万人,这在帝国数百年历史上也是从没有过先例的,一些死者的家属也已早早地来了,那些孤儿寡妇穿着孝服,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哭声。山下,则是一片农田,田里的禾木长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一些农人正在田里劳作。
我端着酒杯看着他们,心头不禁又有一阵刺痛。
此时在心里饮泣的,不知有多少人。那些去年还在的人们,到了今年,都已经成为一个渐渐淡忘的回忆了。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我们也差点变成碑上的名字啊。”
吴万龄也叹了口气:“要是我们一块儿死了的话,说不定连名字也留不下了。”
十万个名字,看上去也实在触目惊心,而死在战火中的平民更不知有多少。张龙友喝了口杯中的酒,在一边插了一句道:“不要太多愁善感了,留不留得下名字,那又算得什么。”
薛文亦道:“小时家父跟我说,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唉,这一名字,难道比生命更重要么?”
吴万龄道:“我父亲是个小商人,他倒只跟我说,人得有钱,有地位,名声倒不是很重要。”
我打了个哈哈道:“我小时侯倒听父亲跟我说,以后一定要有权有势,当大官,发大财。要是知道我现在连军职都被开革了,他一定会气死了,呵呵。”
他们都笑了起来。当大官,发大财,这话听起来当然没有“为国捐躯”、“誓死报国”之类的漂亮话好听,但实在却是句大实话,其实他们父亲说的也都是这个意思。吴万龄忍住笑,对在一边喝闷酒的张龙友道:“张兄,令尊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张龙友皱了皱眉,道:“不知道,我没父亲。”
吴万龄道:“怎么可能没父亲…”他突然把话咽住了。张龙友这么说,大概是有难言之隐吧,这些话也不好多问。薛文亦打个圆场道:“别多说活啊死啊的事,喝酒吧。我们四人出生入死,能一块儿逃出高鹫城,那就是天注定的缘份。”
我道:“不错,死者已矣,存者且偷生,天塌下来,压着的也不是我一个。”
张龙友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正是。我们共过患难,今天能在一起,从今天起,我们四个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