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子弟如天地行舟,漂泊惯了,无法将自己系死在某一处。他想:江快雪那样的姑娘,只能是狼子在旅途中的怀想吧。浅淡的喜欢,些微的怅惘。
赵扶风走的那天,剑花社的院子里摆了五张桌子给他饯行。大家吆五喝六,正闹得高兴,连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冷风吹动她身上的淡青单衣,如早春之草,虽淡却不容人忽视。她目光流转,落在徐辉夜脸上时一滞,却敛袂向赵扶风行了一礼,道:“我们小姐有事找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赵扶风站起来,冲口而出:“好,我跟你去。”满院就响起了善意的哄笑:重色轻友,真是莫此为甚。
叮的一声,徐辉夜的酒杯跌到了地上,因为闹,就显不出来。他弯腰去拾碎片,将边缘锋锐的碎瓷尽收掌中,几缕热血沿着指缝流下,湿了他黑色的衣衫。阳光落到他清俊的脸上,似乎也失却了温度。
方佳木递给徐辉夜一张巾子,拍拍他的肩,无言。
赵扶风揉揉鼻子,笑道:“我回来再喝。”一溜烟地随连秀人去了。
直入内院,赵扶风见江快雪倚窗而坐,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仍穿着月白缎面的银鼠小袄。庭院幽深,而她容颜莹润,仿佛中夜的月色,如水般照进他的心里。虽是第二次见面,他仍诧异:如何这般弱不胜衣的女子,却有这般和悦明朗的气韵?叫人在怜惜之外,生出多少亲近之意来。
连秀人忙道:“小姐,你又坐到风口上,仔细着凉。”
“哪里着凉了。”江快雪嘴角微弯“赵公子,请进来坐。”
他坐到她对面,笑道:“我随便惯了,这样称呼好不自在,不如直接叫赵扶风吧!”
“赵大哥,请喝茶。”江快雪当即换了称呼,面颊上却有红晕一转。连秀人惊慌失措,丢开茶盘,把住她脉门道:“小姐,你没事吧?”
“不要紧,你这样小心,让赵大哥笑话。”江快雪抽回手,握着碧沉沉的茶杯取暖,越发衬出肌肤透明,指甲宛若浮在水面的花瓣。赵扶风微醺,仿佛进入梦境。
江快雪娓娓道:“先父与赵大哥的师父是八拜之交,论起来并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赵大哥。先母怀孕时中了寒鸦之毒,所以我从娘胎里带了些稀奇古怪的毛病出来,时时都让秀人担心害怕。”
赵扶风一窒,想寒鸦毒是拂林国传到中土的毒药,至寒至猛,又是胎里带来的,她这样娇怯怯的身子怎么扛得住?暗自胡思乱想,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我出来时,师父就交代,若过江南,定要到连家来看望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