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然,我方内部不稳,敌人又岂是铁板一块?!密尔顿,你要记住这条原理,没有哪个集团是铁板一块的,任何政治势力内部,都有罅隙存在,关键在于如何去利用。”丹西冷哼一声“柯库里能这回是大获全胜,但安知不会带来致败之因?!哼,圆则缺,溢而损,赢得太精彩、太漂亮,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呢…”
密尔顿歪着脖子,满脸疑惑,在那里细细品味这番话。
我呢!赶紧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用画笔记录下丹西这个令人难忘的样子。
油画艺术,尤其是人物肖像画,绝不是简单刻板的描摹。那样子,再逼真、再形象,也最多不过是一幅平庸之作。有了灵魂,画才有生命力,才有成为传世经典的可能!
丹西领主叫我画他的狼狈败状,大概是为了今后警醒后人,但艺术家不是照搬君主指令的木偶,他们遵循比世俗君王更高的东西…艺术准则。
眼前这一幕,光线昏暗的茅舍、金灿灿的可怕血迹、简陋的床榻、躺靠的病躯等等,这些已经传神地显露出一位大战惨败后被迫逃亡的霸主的淒惨境地。然而,在丹西领主的脸上,却漾动着异样的神采,表情复杂而怪异。
这里,有不甘命运摆布,不屈服于任何强权,一息尚存,就必然奋起抗争的斗志;这里,有极目世界,洞彻先机,全方位运筹的自信与豪迈;这里,有算计一切、毫不留情、一定要置敌于死地的极度冷酷与阴狠;这里,甚至还隐约有某种惴惴难安、对未来心生恐惧,故转而寄希望于后辈,倾心传授帝王之术的悲壮与无奈。
而坐在大地图上歪头遐想的小孩,又给整幅色调沉郁的油画,带来某种希望…
所有的这一切,令一幅传世名画的全部要素都已齐备,我又怎能不抓住机遇,抓住这个难得的瞬间,一气呵成地完成它呢?!
我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沉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不能自拔,连丹西领主与密尔顿后来的谈话都没有再听见…
“画完了吗?林思东,”不知过了多久,丹西领主柔和的话语响起“我们要动身了,这里不能拖得太久呢!”
“噢!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我左手用软毫勾勒线条,右手以硬刷把颜料轻轻地揉在画布上,构成一种微妙而鲜明的明暗对比,嘴里还衔着一支刷子,含糊地应道。
“大功告成!”
当我放下画笔,把画架调转九十度给领主欣赏时,背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襟…
“哇!好漂亮耶!”密尔顿连连拍手。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暗道:小屁孩,懂什么?!我的心血之作,岂是漂亮两个字能够形容?又不是称讚女孩子的衣服!
我期待着丹西领主的讚扬,但他似乎有无尽心事,连看一眼画的兴致都欠奉。
“收起来吧!”丹西领主一边穿衣,一边道:“这幅画就取名《靛河大败之后》。倘若我有命回去,一定要把它挂在书房里,每天都要欣赏。”
我嘟起嘴,很不情愿地开始收拾画笔、画布和画架。
“林斯顿哥哥,以后教我画画吧!”密尔顿却非常感兴趣。
“密尔顿,成大事者,最忌分心。那些彫虫小技,还是甭学的好。”
这一下,不仅我,密尔顿也把小嘴撅得老高。
丹西领主化了妆,变成一个完全认不出来的中年病汉,带着我们走出茅舍。
外头有一辆马车,车厢里头居然还有几桶葡萄酒。
丹西领主身体有恙,密尔顿是个小孩,故而我得充当马车的驾手。
密尔顿则坐在我的身旁,自命为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