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笑着拉齐粟娘坐下，给她舀了碗双笋归田园汤，看着她一勺勺的喝了下去。齐粟娘瞟了她一“怎的了？瞅着我不挪儿，我什么时候长成赛天仙了？”

“不行！”尖利的声音蓦然响起，刺得齐粟娘耳生痛，她愕然看向莲香。莲香脸上血全褪，一把抓住齐粟娘的胳膊，颤声：“不…不能去…”

齐粟娘坐在桌边，看着已是空了大半的酒坛儿，笑着：“好在这酒绵，我的酒量能应付一两坛，倒没料着你也是个——”莲香面上嫣红，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挨到她边，一把抱住了她的颈脖，伏在她背上，喃喃：“夫人…”

莲香双迷茫着，似是在回忆过去“那时节，我在老太太边，每日不过端茶、倒，陪老太太说话，平日里便是傻玩，边还有使丫服侍…十月半天拿拿针…除了死了的大爷，三爷、四爷们见着我都叫一声莲香姑娘…便是老太爷和官的二爷，也从没说过我一句…虽是个丫…许家小们都不及我过得既面又自在…”慢慢抚摸着齐粟娘的手“我的手上…半茧都没有生过…我没法和夫人一样吃那些苦…我只能呆在宅大院里…”

莲香一喝了小金盅儿里的乌金糯米酒，将半叶、比儿等丫们都赶了去，又将一脸担忧的儿推了去，关了屋门，将冷风儿都挡在了外。

齐粟娘听着她声音似是稳稳的，怀中的却是痉挛般抖个不停，那里会放心？她暗沉着脸寻思了半会“莲香，你放心。我和大当家有些情，我去和他说——”说罢，不顾莲香惊慌的拉扯，便要站起。

莲香面上酡红，靠在床儿，拉着齐粟娘的手不放，慢慢摸索了两遍，喃喃呐呐：“我还记得，当年在清河的时候，夫人的手上长着茧…”

莲香用力摇着“没…没醉…我没醉…”勉抬起了，眯着儿看齐粟娘。

见着齐粟娘挣开她的手，转要走。莲香的慌张和颤抖突然间全收住了——她匆匆拭去脸上的泪，站起拉住齐粟娘，闲闲笑：“夫人，我就是一时醉糊涂了才闹呢。哪里又会什么事？便是我不算得，爷为了后宅安宁，也没得纵着她来的理。夫人识得爷这些年，还不知他的情儿？”

齐粟娘越发好笑“呆愣愣地瞧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来，我扶你在床边上靠靠。”

莲香扑上去，伸双臂抱住齐粟娘的腰，死活不让她动“没事儿，一事儿都没有！”将埋得低低的，靠在她腰上“你放心，我提防着她呢，她寻不到空的。”

齐粟娘一愣，不禁停住。莲香笑着拉着齐粟娘的手“夫人，我这会儿闹了一场，酒倒是醒了，却有些饿。方才光顾着吃酒，趁着这席面还没有冷，咱们再尝尝杭州外庖的手艺。”

齐粟娘喜笑着，给她舀了碗莲尾羹汤，递了过去“不用担心，江苏淮安和直隶天津近得很，咱们都住漕河边上，叫支漕船捎上，我顺风就来了…”

齐粟娘顿时笑了来，微微扭莲香“醉了？”

齐粟娘又是惊异又是着急“是不是——是不是那房里又使什么手段——我去和大当家说——”说话就站了起来。

莲香回过神来，抬袖胡抹去脸上的泪，方要说话，齐粟娘反握住她的手：担忧：“可是连大当家——那边房里——”面上微一犹豫，仍是：“待会我和你一起回去——”

齐粟娘原想给她倒碗茶，却被她拉在一起坐在床边，闻言笑：“来扬州也有四年多了，日里养尊优，那茧早没了。亏你还记得。”

门外的冷风突地大了起来，得满院的黄叶地翻着，带起阵阵棘啦啦的声响，将莲香的原是极低的声音压了过去…

生机。

齐粟娘见得她果真清醒明白，话也说得是，再想想连震云的，便也放了心，笑着骂莲香“你日后可少喝酒，不是个能沾的。”

莲香慢慢摇了摇，轻轻地：“远着呢…还要更远一些…你才能平平安安…”

齐粟娘轻轻拍着她的手“能不吃苦是你有福气，要惜福。”细看莲香“日过得真快，你也长大了…那会儿你长着一排刘海儿，时时甩着你的小辫儿，在我床前走来走去，劝着我吃药，天天笑嘻嘻，日日里快快活活——”齐粟娘蓦然顿住，惊：“莲香——”

莲香掩嘴笑着：“只是想着夫人要走了，以后怕…怕是难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