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如此,我到如今还记得他头一回做的沙盘,甚是粗陋。我虽是忍着笑,还是叫他察觉了,从此就没有给我过好脸色。”
齐粟娘愕然道:“粗陋?我觉着他第一回做的沙盘比我第一回做的泥模强上百倍,怎的没见着你笑我?”
陈演哈哈大笑“你是我未过门的老婆,就算你做得再差上百倍,我也只有夸奖的。十四阿哥在我这里受了气,转头到你那里却被猛赞了一番,他要不对你另眼相看也难了。我那时节就后悔了,把他当个孩子哄哄不就行了,干什么和他较真…”
齐粟娘不禁失笑,还要问他,外头一阵云板响起,陈演笑道:“必是何图华,只要他在天津巡河,我就别想安安生生吃顿饭。”他匆匆下了炕,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再过半年,他就历练出来了,到那时皇上也就用不着我了。我就能带着你和孩子回高邮老家过安稳日子。”
齐粟娘笑着看他“不着急,我还能等。”
陈演微微笑着,正要出门,齐粟娘追着问道:“饷银还差多少?”
“差得远,总还要一百多万两罢。”
紫禁城门前,齐粟娘穿着一身绯红色喜鹊登梅十八镶旗袍,脚上春梅报晓矮盆底绣鞋。头上双丫髻上压着红玉小扁方,左右斜插金钗碧犀。
她看着陈演抱着银票匣子走入了户部,不见了人影,便甩着帕子一步一摇走在通向慈宁宫的宫道上。
东华门的宫道又长又直,齐粟娘不停地走着,走着,从康熙三十八年的御船上一直走到了康熙五十六年的紫禁城。
远远的,并肩走着的人影过来了,十一岁的小皇子长成了二十九岁的大将军王,低低的话语声中带着惊异和欢喜,或许还有察觉时光飞一般流逝时,不经意的怅惘。
“听说家里已是揭不开锅了?”
“回十四爷的话,日子还能过。奴婢只是终于等着机会,有福气在十四爷跟前卖好儿了…”
人影过去了,带走了十八年交缠的恩怨情仇…
齐粟娘继续向前走着,走回漕河边的高邮小村,走进那一片鸡鸣犬吠的祥和,陈演牵着她的手,在村外大槐树下给陈娘子叩了头,带着儿子女儿,走进村中,推开了乡绅陈家的大门。
堂屋里八仙桌上,供着神龛,还有陈家的祖宗牌位。
齐粟娘拉着陈理的手“以后,不可再像在天津城一般淘气,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陈演笑了起来,抱起了陈理,亲了亲她“安分不安分有什么打紧,人活一世,不过求个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