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满脸尴尬，又不能接，又不好打断，只得敷衍：“这位说的是…下官…下官听说殿下是受了惊？”

董天悟轻声沉：“启儿…他还小，是不至于如此的…不过是我胡思想罢了——吴统领，这样的小事还难不倒你，你自然明白该当怎样的…天悟少陪了。”

——两只小手藏在袖中，握着个女人们在指尖上的金镶玉护甲。

还是天启替他解了围：“我没事的，就是…就是给唬了一，这会儿还觉得心疼呢…”

***

那太医忽然便有些慨叹。但在这内生存，不该听的话便一句都不能听，不该的事想都不要想，这个理他还是懂的，当下只是诺诺，蒙混过去不提。望了望天启的面，轻声一句：“请赐下官脉息——”

“又怎么了？”

李嬷嬷恨恨：“自然是受了惊！你连这个都诊不，要你何用？”

李嬷嬷又接：“我都说了，那起杀才，整日里只会背着万岁裁减苛扣，良心都给猪狗吃了!不过看着我们娘娘不在了——不在又怎样？殿下年纪虽还小，不过几年…”

才们真是越来越不长！我们殿下是嫡的皇，正统的金枝玉叶，却给那来历不明的爬到了上去——没尊没卑、没天没地的，成了什么话？”

“不过几年”便要长大了的董天启低声唤：“嬷嬷…”

皇上既已离了席，这盛筵便渐渐散了，那“血痕”也没有人再提起…但这个夜晚却已注定不会平静，才过了个把时辰，另一名侍卫又已东摇西倒的跑了回来，神古怪，言又止。

李嬷嬷的声音突然截断，许久，哑声：“才老背晦了，供奉莫怪…”言毕移开两步，背转，用衣袖揩了揩睛。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桥；你巡你的防，我抓我的鬼——”

“略受了惊，并不妨事的。依下官看，倒不用吃药，只开一副‘代茶饮’，养气补神，平日里煎着喝喝便好。”

董天启垂下去，缄默不语，泪犹如断线的珠，一颗一颗的垂落下来。

那太医连声：“是、是，下官告退——”正要却突然僵住，睛只盯着董天启的脸瞧，连声音都变了“二殿下，请恕下官无礼…”

胡太医全没料到一来便蒙上如此不白之冤，当即张结。

“怎样？”李嬷嬷抢着问。

说着伸手去，拉开天启穿的锦缎小袄的衣领——那雪白的颈上赫然有两的血痕，就像是…就像是用尖利的指甲抠来的一般！

李嬷嬷忙：“既如此，那你快些开来！”

董天悟的脸上过一如冰的笑容，将镯揣在怀里，低声沉：“无论是怎样的人，在这个墙内，总会变的…又有什么稀奇？”言毕一笑“你也在里摸爬打许多年了，连这个都瞧不透么？”

说着便持过天启的藕臂，略搭了搭，暗自沉，微微。

董天悟坐在万寿阁东耳房内，听着当值太医战战兢兢、一五一十的奏报，缄默不言，手里只把玩着那只金镯。良久，一摆手，那太医终于如释重负，躬告退。

吴良佐叹息一声：“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这样的事来…不愧是姓‘沈’…”

董天悟忽然问：“方才…我是说，方才我们在那边遇见二殿下的时候，你可看到了他颈上的血痕？”

那侍卫偷望了望，见统领大人须发皆张、状如钟馗，心下栗六，咽着吐沫答：“一个小女了——似是万岁在园中游玩时偶遇的…就在…就在皇上前。”

吴统领跺脚不休。

想当年，他与大皇初相识时，董天悟也不过五六岁大，与今日的二殿下一般的伶俐活泼。那时候靖裕帝不过是一个远在北地的一个寻常藩王，膝下也只有他一个孩——正如当年的吴良佐断然也不会料到自己将成为了御前侍卫统领一样，当年的靖裕帝恐怕也料不到不过半载之后，他便将南下京都，主龙。

吴统领便知必不是什么好事，当即心中暗骂起娘老，怎的这么多麻烦竟集中在一起？可骂归骂，骂又有什么用？只得咬牙问：

待他走远，耳房内安静了下来，坐在皇下首的御前侍卫统领吴良佐忽然恨声：“这样待一个小孩，也忒…狠毒了些…”

吴良佐一愕，仰面思索了良久，缓缓摇摇。却又：“可是，那样一个小孩，总不至于…”

吴良佐双目圆睁，急：“殿下你…”董天悟一笑起，早已得门去，遥遥抛下一句话：

吴良佐长叹一声，心中顿觉百味陈杂，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走到耳房外，招来属下从人，吩咐将今夜二殿下“遇鬼”一事暂且压下，之后谁也不准胡提起…在这皇之中，每一个人都要将自己变作毒蛇，平素里无论有多大的风波都要蛰伏不动；而一旦手，但求一击致命——沈家如今荣正盛，还不到时候。

——而当日那个无瑕的儿，今日已变成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