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蔷忽然一笑，月朗风清，四下明：

“那好，那你告诉我，在桂树下死去的那个人——那个皇上一直再等的人，‘白仙’娘娘，她的故事，她的秘密，把你所知的，都告诉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娘娘在内里得到什么消息的话，可否传个信儿给我？”

“且慢…婢妾还有一句话说。”

“娘娘但讲无妨。”

于是董天悟也笑，他为什么不笑呢？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沈青蔷轻叹一声，缓缓转过来，脸上已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微笑，那是曾经的沈莲心的笑，亦是曾经的沈紫薇的笑，笑容可以掩盖一切，埋葬一切——如同黑夜，或者骤雪，或者死亡。

“殿下如此看得起婢妾，婢妾若再推诿，可就太过失礼了。但请殿下放心便是，婢妾若有消息相告，必在窗前一盏彻夜不息的烛台或是灯笼——以殿下的耳目神通，自然明白婢妾的意思。灯之后第三日亥时，便在此地相见，如何？”

——你若找我的话，就在窗外悬一盏彻夜不息的灯；我一定会看见，一定会来的。

“是娘娘太过自谦了吧…沈莲心死了，沈紫薇疯了，娘娘您却自保有余，这难不是凭据？小王不会看错人的。”

董天悟却：“你不必谢，也不必还；只是…有一句话，你愿意听么？”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是七夕，是在这连天上的郎织女都能鹊桥相会的节日里；可私语的却绝不会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不信，当然不信…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但那又怎样？我依然可以相信‘利益’，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是么？”沈青蔷昂首回答。

——这真的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么？

“消息？殿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

——这便是…你想对我说的话么？

“即使斗不过又怎样？即使会死在这里又怎样？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的。”

，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殿下”、“婢妾”、“娘娘”、“小王”…

沈青蔷了，无比客气亦无比客地答：“殿下，但讲无妨。”

“…沈娘娘，你究竟想知什么？”董天悟“但凡我所知的事情，但凡诏卫能得到的消息，尽问吧，知无不尽就是。”

“…你和紫薇的事情，皇上已经知了；其实他早就知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有时候我甚至想，也许我们此时此刻在这里所说的话，全都逃不他的耳朵，那也说不定呢…天、天，苍天之——人真的能斗得过天么？”

“那是自然，小王当为娘娘尽绵薄之力，这是份内之事…”

沈青蔷忽然动容，张开，似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缓缓闭合，将那突如其来的慨和柔化作一声齿间溢的叹息：

袍袖翻飞，猎猎作响，人已不见——只那最后一句话落在风里，辗转回旋，宛如叹息。

沈青蔷不待他问完，已断然接：“你问我的意思？好吧，我便告诉你——我再也不会浑浑噩噩度日，再也不会任何人手中的棋，任你们利用玩，任你们随心所。我要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将来又会怎样；我有我的打算，有我想的和必须去的事——你听明白了么，殿下？”

“既然方才殿下说了‘不必谢’、‘不必还’，那婢妾也不好推辞了，省得辜负了殿下的一番雅量盛情，倒是婢妾的罪过。可殿下要明白，婢妾是领了‘闭门思过’的旨意，羁留于此的，现下这里外多少睛盯着婢妾，各怀鬼胎、恨不得立时便陷婢妾于死地呢——婢妾既然甘冒这天大风险，替殿下在内里传递消息，有些小小要求，也不过分，是么？”

“以娘娘的聪慧，自然知什么消息是要的，什么消息是无碍的，不是么？”

董天悟怀中一颤，好容易才勉抑止，咬牙：“好，我明白了…该当如此。我想知的，和你想知的…公平合理，两不相欠。”

董天悟的一双在月光下微微眯起，他沉良久，方小心翼翼问：“你的意思，难是…”

“呵…殿下恐怕太过看婢妾了，婢妾实在是受若惊呢。”

“好！那不如便这样罢：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便也告诉我一件事——公平合理，两不相欠，如何？”

“你…真的信我么？”分别的时候，这句话，他却还是问了。

“娘娘快人快语，小王佩服，便依娘娘之言。”

***

沈青蔷终于笑了，笑得中闪亮一片——这一笑，赫然又有了些许旧时光辉。

“是，该当如此…”董天悟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