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她要抛弃我们两个,她要把我们父子二人留在这里,独自离开;所以,我把她埋在御苑的桂树下面——我要把她留下来,留在这皇宫中,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你若真的一心替你母亲报仇,就用那把剑,杀了我好了。”
——董天悟,你抉择吧?是杀死你的父亲,替你的母亲报仇?还是背弃你的誓言,背弃你十四年来所坚持的一切?
董天悟慢慢俯下身去,伸手握住落在地上地剑柄。殿门外。明火执仗地一干侍卫们尽皆鼓噪起来,又想冲入殿内。靖裕帝一摆手,制止了他们——忽然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对沈青蔷道:
“翩翩,朕的遗诏在正殿《鹰狩图》之后地金匮内;你记住了。”
沈青蔷身子一颤,却见董天悟已握着剑直起身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脱口而出:“殿下。住手!”
——话一出口,便知道错。若她真是白翩翩,又怎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儿子?
火光明灭,沈青蔷怀中轰鸣一片,幸而靖裕帝犹似未曾察觉,他已回转身子,望着自己的爱子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巍然而立,不发一言。
董天悟的目光落在沈青蔷脸上,却又像是难以忍受一般猛然别开头去。他手腕一翻,秋光似弧,却不是指向靖裕帝,而是斜斜削过自己地肩膀,衣襟上挂着的一道九龙蟠丝穗子,无声落地。
“父皇…我要回昆仑山去。带着娘…一起回去。从今以后,这世上只有董天悟,再也没有了临阳王。”
靖裕帝地身子一晃,几欲摔倒。董天悟反手抛却长剑,袍袖挥洒,跪倒在满地血污之中。极恭敬、一丝不苟地叩拜下去。
“父亲…儿子、就此拜别!祝父皇…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言毕站起来,转身便走。
沈青蔷只觉一股刻骨的寒意凝于肺腑,他从不曾是她的爱人,自他的口中,亦从不曾流露出半个“爱”字。但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隔着人群遥遥相望的光阴,那些活在一片天空之下轮转而去的岁月,那些个在小轩窗前燃起明灯地夜晚…似友似敌的盟约,若有若无的情愫…
他要走了。就要走了。他与她。本就是这荒莽大地上赫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偶一交错。便即分离。有的只是瞬间的片段回忆,没有开始,所以也不用结束。
“天悟——”第一次,沈青蔷第一次当面唤出了这个名字,那两个字铿锵作响,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终究只有两个字而已。
她能对他说什么呢?即使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董天悟身形一顿,双肩微微颤动,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妃,我…不、儿臣…就此拜别,即使山高水远,远在千里之外,儿臣亦会永远为您祝祷幸福安泰的…告辞。”
——爱是什么?千万人里的一面之缘,种在你我怀中,脉脉开放却不能给人看地花朵。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若你只是你,我只是我…若我们相遇在另外的时间另外的地点,若你不是黑暗中冷心冷面的女子,而我亦不是那月光下轻狂无知的少年…
——如果真有如果,你会爱我吗?
董天悟昂然出了太极殿,在一殿摇曳的灯烛蜡炬地照耀下,他满头满身一片斑驳的殷红。如同利刃劈开海水,那些黑压压蜂拥而来的侍卫太监们举着兵刃,一边颤抖,一边向两厢退开。董天悟径直而出,走到夜风之中,转瞬踏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