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赔罪二字，俅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烈火炙烤一般，偏偏中还意态恭谨地连连称是。此时此刻，他觉得整个人被分割成了两半，一个是在赵煦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声的微末小官，另一个却是率而为无拘无束的俅，然而，后者却不得不屈从于前者。

“俅，你此番好大的面！”由于殿中只有这君臣两人，赵煦也懒得旁敲侧击，而是直截了当地明了事实“不用说朕也知，十弟都是为了你，而皇太妃把十弟禁在中，少不得也是为了十二弟和你的那‘恩怨’。”他刻意加重了恩怨两个字的语气，讥诮之情溢于言表“十二弟的为人朕也清楚，此事虽然怪不得你，但终究因你而起，如今事涉闱朝堂，竟是要收场也难了！”

俅虽然低着，但中却是寒光毕，世上之事本就如此，无权无势便只能任人宰割。朱太妃、赵似和章惇联手这勾当，甚至惊动了向太后，最终赵煦却选择了不了了之，不正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势了么？此时此刻，他选择了沉默以对，原本只是当作痴心妄想的那个念突然明晰了起来。与其放任赵煦和那帮臣继续错下去，自己为何不能将历史再推动一把？与其睁睁看着苏轼等直臣纯臣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为何不能早一步让赵佶登基，也好召回这些真正的肱之臣？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么？”俅暗地里握了拳，仇恨和不甘犹如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房，带来无穷无尽的苦痛和动力。

意，顾不得向太后就在侧，他突然怒声咆哮“你们都看看自己是什么样，这哪里还有御前奏对的礼仪制，和市井骂街有什么两样？章惇，朕限你一个月之内追查这密函的来，以求将功赎罪！俅，此事你也不能完全脱了系，就着你暂归章惇调遣，务必协助查事情真相！钱勰，你为开封知府办事不利，一个月之内若是还不能查谣言源，你这个知府就不用当了！十弟，你这几日也受了委屈，好好在府中休养，朕会让医官去为你好好调养。”

一场小朝议终于在僵的气氛中得以结束，尽曾布和蔡卞两人只相当于陪客，但看到往日不理朝政的向太后突然爆发如此气势，他们暗地里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了一阵。反倒是首当其冲的章惇仍旧一副神态自若的样，甚至还有心思和钱勰玩笑了几句，让这个开封知府大为惊惶。只有俅被赵煦单独留了下来，谁都不知，堂堂大宋官家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嘱咐这个低品小官。

赵煦哪里知俅只在一瞬间便转过了这么多念，他如今想的只是息事宁人，外加给天下臣民一个待。见俅低不语，他误以为其也在反省，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朕知十弟和你相厚，不过毕竟他是宗室，你平时也得小心谨慎一些，否则招惹了御史，朕也保不住你。好了，你回去用心协助章惇查办密函之事，若能有所得，将来朕自会封赏。对了，待会朕会带你去圣瑞向皇太妃和普宁郡王赔罪，有朕亲自面，将来也不至于再什么纰漏。”

向太后听得这一番置，面不由稍稍一凝，转又恢复了平时那波澜不惊的神态。“官家说得极是，为朝廷官员便当尽心竭力，此番惹的事端还得由你们自己去收拾。不过，章卿家你记住，不要随意用元祐党人的名陷人罪，否则国法绝不容你！”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厉。见廷下群臣皆无话，她这才意兴阑珊地向赵煦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让十郎陪我回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