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烽皱皱眉，没说话。

“你说等我见了赵通达，跟他说这药他要是同意自费，那就退他2000块钱，要是他不同意，那这药算是我送给雅琴的，退他5000块钱…”陶华边溜着面条边问魏海烽。其实，以前她不这样吃，但现在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完全不考虑现场有没有观众，或许，她不认为魏海烽是观众。有一次陶华“嘎吱嘎吱”地吃苹果，魏海烽说她，她连脸都没红一下，一边继续“嘎吱嘎吱”一边“呜鲁呜鲁”：“我这是在自己家里，在自己家里，吃个苹果还要注意形象，累不累啊？”

魏海烽也急了，回手就杀了陶华一回枪：“是赵通达把他老婆扔在医院，不是我魏海烽。我就不明白，你这会儿这么能说，当时什么去了？你当时怎么不冲着他赵通达说，你走了，你老婆万一有事儿，我们医院负不起这个责任。”

一直到吃过饭，俩人上床，陶华还在嘀嘀咕咕这3000元的自费药。

魏海烽夹起被去了书房，陶华下床，直接从里面把门上。魏海烽气得发呆，在书房坐了一阵，没没脑地写起了“离婚协议书”不过，才写了一个开，就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离婚？是想离就能离的吗？离了以后，他住哪儿去？如果还住在一起，那跟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再说，陶华又不是一次这么闹，去年这个时候，不是闹得更厉害？她就是这么个人，大炮筒，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计后果。年轻的时候，谈恋的时候，魏海烽喜她也就是喜这，直来直去，憎分明，不藏着掖着，不拐弯抹角。喜就是喜，不喜就是不喜，全都净净写在脸上，不像他暗恋的“朱丽叶”总是低着，从来不用肯定句或否定句，永远是雾里看，永远是人涓涓隔秋，总是走很远很远以后，回看一待在原地的魏海烽，但就那么一，很吝啬很文艺的一。不像陶华，大大方方，一双天然妙目，看你就是

“那你说怎么办？”陶华的声调一下提了八度，还合着骤然放下的碗筷“嗵”的一声，蹾在桌上。

魏海烽不胜其烦，不仅是烦陶华的絮叨，还烦这些烂事儿——他到自己人生的大分时间全充斥着这些零狗碎的烂事儿。魏海烽不到完全不闻不问，但闻和问，不仅要搭时间搭力绞尽脑，有的时候还要搭心情，不好还会惹火上。比如这3000元自费药，凭魏海烽对赵通达的了解，如果当时赵通达在场，那么他不至于就舍不得为自己老婆这个钱，毕竟是亲夫妻；但现在是陶华替他的，那么赵通达心里可能多少会有不舒服。赵通达心儿小，好猜忌，说得重一，赵通达可能真会猜忌陶华从中得了什么好，医护人员借给病人开贵重药拿回扣的事，天天上报纸；说得轻一，他虽然不会怀疑到陶华的人品，但内心里可能会觉得陶华拿他的钱不当钱，不什么药，说买就买了，连问也不问一声。

这日是没法过了。

如果这不是3000元，而是300元多好啊？如果是300元，魏海烽就当心意人情送给他赵通达了，但偏偏是3000元，他即使肯送，赵通达也未必肯收。

果然陶华忍了又忍，没忍住，还是说了——“昨天一大早，赵通达到医院跟雅琴照了一面，然后就跑到我那儿，给我留了5000块钱，说自己要个短差，一天半，有什么事儿让我先照应。结果赵通达前脚走，后脚医院就给雅琴开了3000块钱的自费药。我当时没多想，替雅琴了钱。今天我越琢磨越不对劲，自费药是不能报销的，万一到时候，赵通达心里不乐意，怎么办？”

还忙什么。说工作忙，谁工作不忙？”然后，在这句话之后，立刻从开始，再说一遍，每一遍都补充一上一遍没有的内容，但大多数章节段落是完全重复的。

魏海烽不声了。他看来陶华的一腔怒火不是没来由的。

“你倒是说呀？赵通达明天肯定上医院来，我见他怎么说啊？”陶华推魏海烽一把，没等魏海烽回话，就又自顾自说下去：“他那人，我就不明白他上病房什么来了，一来手机就响，永远站在走廊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接，等接得差不多了，就回去了，日理万机也没他那么理的…”陶华满腔怒火，对赵通达的新一声讨已经是箭在弦上。

陶华越说越气，魏海烽本来心里是想劝陶华别为别人家的事儿生气，可话一说，就像在为赵通达辩护：“通达肯定也是不由己。”

陶华“嗤”的一声，笑了。“什么叫不由己？纯属官迷心窍。我在电视上都看见了，他跟着你们许厅去考察梅海大桥，就站在许明亮后面。我就不信，凭他跟许明亮的情，他要说老婆病了，许明亮能着他上电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魏海烽忍耐着，夫妻吃面条，应该怎么吃？有规范吗？为这些小破事儿拌嘴，不值当。

“想什么呐？快说啊，别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陶华用胳膊碰了碰魏海烽。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你要真这么跟赵通达说，肯定把他得罪了。你想啊，什么叫他要是不同意，这药算是你送给雅琴的？”魏海烽说。

魏海烽赶刹住陶华，即使陶华声讨的是赵通达，即使赵通达跟自己毫无关系，但总在自己耳边声讨，一晚上了，换谁谁也受不了。魏海烽说：“这事儿，你当时为什么不问问雅琴的意思，她说要，你再付钱也不晚啊…”“你这叫后炮。我还不应该接他赵通达的钱呢。我是医院的护士长，又不是他们家的护士长，我得着他老婆的事吗？噢，把老婆往医院一扔，自己就跑了，你工作再重要，还有老婆的命重要吗？我算看透你们这些男的了。”陶华火了。

“我告诉你，要是换个人，我能说得比这还难听呢！这不是赵通达吗？我不得为你考虑考虑？我骂了他，给了他难看，他说话就要当你上司，到时候谁受罪？谁难受？我无所谓，我跟他没关系，你可跟他抬不见低见，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天天跟人家低眉顺地早请示晚汇报呢！”陶华回过来的是窝心脚，魏海烽被窝在那儿，半天说不话来。他的耳边嗡嗡的，像被一大群苍蝇蚊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