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着逃离赵村的时候，赵半仙四十岁不到，回来时已经改革开放，赵半仙成了一名算命先生，满银发。没有人知他去过什么地方，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他总说，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灵都是他的债主。老神不再悲伤不再疯癫，总是笑容慈祥，多年后收养了一个叫黑的孩之后，他的笑容更多了。

从那以后，赵半仙开始对自己女人好，对自己的儿女好。但命运总是无常，儿在十二岁那年夏天，放学后去库洗澡淹死了，跟着妻病逝。

赵半仙一无所有了，他女人却很兴，说他终于不赌了，女人跟赵半仙下地活，赵半仙坐草堆里烟喝茶骂老天，女人锄地耕田无怨无悔。

枪毙刘大地主的时候，赵半仙怀着极的政治觉悟去观礼，姓刘的指着赵半仙大叫：我是替你去死的。赵半仙吓个半死，姓刘的的儿那时才七岁，像个豹恶狠狠地盯着赵半仙，他爹脑袋被打开他也没哭，这孩后来取名叫刘向前。

女儿十五岁那年，死在了他哥哥被淹死的那个库里，是自杀的。赵半仙疯了，他终于无法承受生命的重量，无法承受世事磨难。女儿死前被人欺辱了，他知是谁，刘向前甚至亲对他描述了诸多细节，惨不忍睹，可他没有办法。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总被他拖巷的女人，那一刻，他无比厌恶自己。

赵半仙瞧着小女儿歪着脑袋问妈妈去哪儿了，他不知所措却来不及悲伤，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刘向前成了红小将，带了一票人在黑山镇横行无忌，斗了不少人，又瞄上了几个教书先生。这几个老先生年纪都不小了，曾经也教过赵半仙，赵半仙当时对他们一好也没有，没少往他们帽里，也曾拿着阔少的架骂过对方孙。可是，这时他带了村民反抗，救走了教书先生藏在大山里。

黑不去分辨什么青红皂白，他只知，自己唯一的亲人爷爷的死，跟刘家脱不开关系。加之后来刘家用了极为龌龊的手段，以黑威胁赵半仙，夺走了料场的份，让老死不瞑目。

刘家和赵家的仇恨，绵延半个世纪。

所以，对黑来说，这个仇，一定要报。

然后，赵半仙被打了个遍鳞伤扔粪坑看押，刘向前是不介意死这个家伙的，他甚至私下里明确告诉过赵半仙，他要报仇。破伤风就是这个时候潜伏在赵半仙内的，几十年后，终于爆发要了他的命。

当时赵半仙好了死的打算，该投胎转世了，他想，下辈要去给自己女人当报答，只是不该丢下女儿一个人。可惜，他没死，就是没死成，小将们提规格去县里了，甚至刘向前都没有在顾上赵半仙。

日照常过，苦也得熬着，人得活着才是人啊。突然有一天，赵半仙发现自己的女人变了一个人，曾经亭亭玉立小兽一样怯懦丽的女学生，那个被他捉巷欺负得泪哗啦的女学生，竟然满脸皱褶早生白发了，在这个农妇的后，总是跟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娃，那是他的儿和女儿。

赵半仙二十岁那年，娃三岁，解放了。姓刘扎黑山镇当地主没几年，就被抓去枪毙了，罪名很充分－－剥削役无产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