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卷--5

“妈！”

她几乎是一路跌回医院,在病房门口没煞住脚,差一点撞上木质门框。

病床被摇起了些,妈妈侧躺着,覆盖着皱而白的薄被，灰黄的面se中透chu一层病态的绯红，yan神却异常清亮。

见女儿到来，微微扬手，hou间的声音依旧气若游丝。

“你来了…”

“嗯。”黎糯此时的tou脑中犹如jin绷着一gen弦，这gen弦叫作“回光返照”,她怕它随时随地的突然断裂。

她走近，习惯使然凑上去看补ye还剩下多少。

妈妈忽的拉住她，说：“我跟医生讲过了，我想回家。今天就回家。”

“不行…”她摇tou否决。

“我们回家吧？回家说说话,好不？”

妈妈固执地请求着，拉她手的力dao也加大了些，仿佛倾尽其力。

“妈…”

“你爸还在家里，就我们三个人，像很久以前一样，好好说说话，好吗？”

心中最柔ruan的一块地方被牢牢扯住，揪得生疼。

那一刻，她拼命忍下了yan泪，猛地返shen跑chu病房。

一直听说，人在自己将死之际会有zhong极qiang的预gan，这zhong预gan可以驱使人类zuochu超chu想象的行为，比如对生命的最后一搏、对敌人的致命一击，抑或像她的妈妈，xing格大变，其言也善。

想回家，想归gen，其实她可以理解。

事到如今，已zuo不成鸵鸟。死神将她的脑袋从沙堆中bachu，拨开她的yan睑，qiang迫她去面对。

黎糯坐在家属休息区内思想斗争了半小时，终于抬脚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床位医生听了她的chu院要求，颔首的同时说dao：“可以是可以，但…”

“自动chu院同意书什么的，我会签的。”她答。

“我不是指这个，” 对方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yan前的可怜女孩“回去千万小心，估计也就今明两天的事了。”

她点点tou，向在住院期间照顾过妈妈的所有医生dao了谢，最后的dao谢。

救护车傍晚时分把她们送回了家。

黎糯悄悄通知了远在郊区的两个舅舅，接着爬上床，躺在妈妈shen侧。

她家的主卧室外连接着狭小的餐厅，那里放置有爸爸的遗像。从前她爸爸就喜huan在餐厅里捣鼓他的基因模型直到凌晨，她和妈妈则敞着房门在里tou睡觉。

嗯，现在一如小时候一样。

“你爸在看着我们呢。”

看来妈妈也如此觉得。

她说话明显比方才费力了许多，也han糊了许多，she2tou打弯困难，讲个把字便需停顿片刻。

黎糯抓住妈妈用拇指和食指就能轻松环住的手臂，而后又将自己的ti温包拢妈妈的手，但不敢面对她的脸。

妈妈瘦到脱形的面庞上，徒然睁着一双已然不会眨动的双yan。微张的口chun在渐渐青紫，渐渐僵ying。

“囡囡，妈妈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你。”

“从来没给过你好脸se看，哪怕你学习很用功，也很给我争气。”

“一直qiang迫你zuo不喜huan的事，考不喜huan的学校，学不喜huan的专业，嫁不喜huan的人。”

“还zuo了对不起你爸的事，让你蒙受委屈。”

“自己没chu息，还bi1你有chu息。”

“自己穷，还bi1你傍大款。”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shen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断续，随后伴着低缓的气息在气guan中徘徊了一圈，戛然而止。

她就这样直直瞪着天hua板，仍然不敢侧过tou，而yan泪早已从yan角蔓延开，洇shi了枕于tou下的所有发丝和被单。

直到jinjin握住的那只手，由温热变得冰冷无比，她才松开牙关，放声大哭。

说她不恨妈妈是假话，但更多的是后悔。后悔从未与她促膝长谈，后悔从未与她携手逛街，后悔对她不闻不问，后悔公然诋毁她的自尊心，后悔一切的一切。

斯人已去，至此以后，她成了孤儿。

殡仪馆的轿车很快把人接了走，不消几小时，黎家已架起白幔，设起灵堂。

夜半，黎糯用各zhong理由打发走了亲戚朋友，留了自己一个人在屋内。

她习惯xing地走回卧室，坐在妈妈床边。

望着她的枕tou，愈发伤gan，便chu手将床上用品撤了下来，准备清洗。

忽然从枕tao里掉chu一本本子直接砸中了她的脚，内里的纸张散落了一地。

熟悉的封pi，正是妈妈放在医院枕tou下方的那本。

至于它是什么时候从医院转移到了家里，又是什么时候从那个枕tou下转移到了这个枕tao里，她竟然一概不知。

她想起妈妈说的话，要看父母当年的情书除非等妈妈死了，牵动了下嘴角，蹲下捡拾，然而扫了一yan便惊愕地摔倒在地。

她拿起的不是情书，而是一张yan熟无比的，印有一附院抬tou的知情同意书。

同意书的内容很简单，医生告知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