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平为民故意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问:“老平,你是党员吗?”
平为民憨厚地笑着说:“一九八一年就入党了,是有二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王书记,你说在下边想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点儿事也真难,现在使不上好人啊,我是个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会打麻将、不会拉关系的人,用我们鲍书记的话说,我这种人就是一个政治残废,永远也升不上去,永远也不会得到领导的重用。不重用就不重用吧,只要给我一个能干事创业的环境也行,就连这个也成为奢望了,书记批评我一天到晚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是一头傻牛。高山川讥笑我是个唐成式的人物,早晚要回家卖红薯,就连那个风水仙儿也敢给我下定语,说我这种人一辈子当不了正职,即使当个正职也是带括号的。”
王步凡拍拍平为民的肩膀:“老平,要相信群众相信党,人间自有公道。在落实省委‘小康战略’决策中,就需要你这种傻牛,就需要唐成式的人物。”又回过头对一直在记笔记的闻过喜说:“小闻,眼前的这位平乡长,不就是落实‘小康战略’的楷模吗?要好好宣传一下,不能让好人吃亏,不能让好官受委屈,不能让正派人前途暗淡,不能让老百姓骂天理不公啊!”闻过喜道:“王书记,平乡长的经历就是一篇绝好的新闻,我准备用《谁是合法合格的乡长》为题,报道平为民同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先进事迹。”
平为民急忙说:“别,千万别宣传我,我只想干点儿实事,并不想出名。况且年初有一位记者把我的事迹写成了一篇报道准备在省报上发表,魏酬情和文史远硬是去省城跑了三天不让宣传我,最后那篇稿子还是没有见报,就不要给领导添麻烦了,也没有什么意思,现在提拔不提拔也不是看宣传报道的。”
王步凡很气愤地说:“小闻,这不又有新的内容了,把这个细节也写进去,我们就是要树立一个好的典型,让那些不务正业的人看看!”
平为民也激动了:“王书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双虎乡政府又该魁魁六六了,一般是十一点半就开始了。除了星期天,其他五天至少有四天是这样的。”
王步凡听了平为民的话,很想拐到双虎乡政府去把他们喝酒的酒桌给掀翻,又一想,如果在双虎乡有了动作,可能到县城就见不到什么反常情况了,还是回头再处理鲍一保和高山川吧。先到县城去。
临别王步凡拉住平为民那双裂了血口子的手说:“老平,你放心干吧,只要心里装着人民群众,只要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谁也别想把你的乡长职务免掉。”
平为民没有表态,只紧紧地握着王步凡的手,眼里含满了热泪。
王步凡没有下乡时,只知道西远县的上访户比较多,没有把县委书记魏酬情想得这么坏,现在看来她的问题确实不小,这年头只要是大搞封建迷信活动、公然“卖官鬻爵”的县委书记肯定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王步凡的车驶近西远县委门口,见有很多人在县委大院里大吵大闹,其中就有双虎乡被撤职的支书李三光和村委会主任时四财。王步凡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进了县委,可能就会被上访的人围住,弄得他很被动。他脑子一转对叶羡阳说:“小叶,我在西远县的行动暂时保密,把车开到招待所去先住下再说,我要看看魏酬情如何对付这些上访告状的人。”
等车子进了西远县招待所,赵谦理安排王步凡住下,王步凡说:“小叶,车子在这里太惹眼,我听说温优兰是北远县石拱桥乡温寨村人,她家里很贫,一个弟弟大学已经毕业了,也不知工作安排没有,你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回市里,明天傍晚再来接我。”
叶羡阳明白王步凡的意思,点点头开车走了。闻过喜说:“王书记,我想到西远县委去暗访一下,听听上访者的心里话。”
王步凡笑着点点头说:“小闻很能体恤民情,是个好同志啊。”
叶羡阳和闻过喜离开后,屋里只剩下赵谦理和王步凡两个人,闲着没事就谈起了人生,谈着谈着又谈到叶慕月身上。王步凡笑着问:“小赵,与小叶谈得怎么样,我看你们挺般配的,什么时候结婚?”
赵谦理沉默了一阵子说:“叔,我说了你可别批评我。我对婚恋是很严肃的,我认为我与叶慕月结婚不合适,弄不好会…”
王步凡有些吃惊,在北京时赵谦理与叶慕月出双入对,感情好像还不错,后来赵云天又带着他们去见王步凡,王步凡念在和赵云天的关系上,帮叶慕月安排了工作,后来还提拔了她,没想到现在赵谦理会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点儿捉摸不透,是不是叶慕月已经成为文史远的人了?不然文史远不会竭力推举她出任北远县的副县长,乔织虹也表示应该提拔,王步凡只好默认,叶慕月就走马上任了。是不是叶慕月当了副县长就嫌弃小赵了?王步凡不想问那么清楚。
赵谦理见王步凡吃惊,就解释说:“叔,恋爱和结婚是两码子事。有些女人,你与她谈恋爱可以,结婚就不一定合适。结婚后很多具体的事情必须面对,到那个时候谁当鲜花,谁当绿叶就该产生矛盾了。叶慕月外表看上去很文静,很漂亮,也很有工作能力,但她不是生活型的女人,从来就不爱洗衣服做饭,整天活在理想和浪漫之中,当上副县长之后我们已经很少见面了…在北京时我们办事处的人闲着没事干,叶慕月去一家外资企业给老板当了半年翻译,后来竟然去医院里做过流产手术。”
王步凡听了赵谦理的话,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一直在抽烟。赵谦理提出的两个问题都很实际,中国的家庭如果夫妻双方都是事业型的人肯定幸福不了,家务事谁来料理?一个人做了红花,另一个人肯定得做绿叶,这样才能相辅相成。目前这个问题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因此就有很多事业型的家庭少了温馨和安定。另一个问题是中国人现在还存在着浓厚的封建意识,一个女人如果不守贞操,似乎就是天大的罪过。男人风流是本事,女人风流就变成下贱了。对于这个问题王步凡不想劝赵谦理,最后说:“人是会改变的,再处一段时间看看,这个事情不要草率地下结论,要慎重一些。”
赵谦理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最近又有谣传了,说走个莫妙琴,来个叶慕月,不去傍大款,专往领导身上贴…”
王步凡听后更吃惊:“小赵,你这是听谁说的,小叶和哪个领导贴上了?”
赵谦理叹道:“我是听尤扬说的。尤扬说他最近经常往文书记那里跑,每次去都碰见叶慕月。”
现在的谣言越来越不敢轻视了,王步凡虽然觉得叶慕月与文史远的关系他已经看出来也想到了,但是他作为市委副书记说话就不能不讲原则“无根无据的闲话最好还是不要听信,可能是空穴来风啊。这个尤扬也真是的,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干啥?”
赵谦理显然不想再提叶慕月的事,就转移了话题:“王叔,最近一期《河东内参》您还没有顾上看吧?下乡的时候我专门捎上的,上边有关于西远县的文章,您看一看。”说着话赵谦理从包里取出第十一期《河东内参》递给王步凡。
王步凡接了《河东内参》斜靠在床上看,其中有两篇反面报道。第一篇是揭露西远县县委书记魏酬情和副书记梅慧中利用调动干部大肆收受贿赂的问题,文章说很多干部工作成绩突出,一夜之间“因工作需要”被弄成协理员了,最年轻的是劳动局的局长三十六岁就成了正科级协理员,而现任局长是个五十一岁的人,此人原来在乡下当乡长,因给魏酬情和梅慧中送了钱,就调到县劳动局任了局长。到这个时候王步凡才意识到人的第一印象有时候会那么准确,当初梅慧中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后来他逐渐改变了看法,在梅慧中的任用上他还帮了忙,没有想到梅慧中还真是一个孬种。反映北远县的问题是说他们搞假政绩坑国害民和县交警队违法乱纪的事。看来这期《河东内参》乔织虹还没有顾上看,不然会在他下乡的时候应该提一提这些事情。
刚刚看完内参,赵谦理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是闻过喜打过来的,说让王书记接电话,赵谦理急忙把手机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接住电话就听见闻过喜在那边叫起苦来:“我现在和五十多个上访干部全被弄到拘留所了。这五十个干部有被撤职的村干部,有委局的局长和乡镇的党委书记、乡长,他们说西远县暗无天日,魏酬情横行霸道,出去后要到北京告状的。”
王步凡听了这个消息脸色铁青,没想到魏酬情这么大胆,一下子就抓了五十多个上访干部,这些人一旦被放出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真的会去北京告状。现在看来他想微服私访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今天晚上他还要看看魏酬情到底如何处理这起事件,他现在不能和魏酬情联系,只得与肖乾联系了。当他打通肖乾的电话后,肖乾说他在乡下查看学校危房,马上就回来。王步凡顺便提醒肖乾说:“你一个人来招待所见我,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西远县招待所,尤其是魏酬情。”
过个半个小时,肖乾到了。一见面王步凡就问:“肖乾,魏酬情抓上访人员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人家现在办啥事也不跟我通气。我当上县长后认为坐皇冠车超标准,就把车卖给一个私营企业了,然后买了一辆奥迪车,把剩余的钱捐给山区贫困学生了,魏酬情在常委会上说我是哗众取宠,作政治秀,我与她吵了一架,现在人家见我也不搭腔,啥事也不和我说,我气不过就把她利用调动干部收受贿赂的事反映到《河东内参》上了。”
王步凡一听这话就恼火了,指着肖乾的鼻子骂道:“你肖乾真是个混蛋,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谁让你写这种文章的?啊?不知内情的人会说你是想整倒魏酬情当书记,知道内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我指使你干的,连我都要牵连进去。你当县长是我在乔书记面前推荐的,这年头领导最反感的就是爱告状的下级,你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肖乾低着头嘟囔道:“我也是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嘛,又没有夸大事实,魏酬情确实太不像话了。”
王步凡更气了:“你肖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样就会有人说你正直无私?恰恰相反,别人会说你是西远县的不安定因素,说你给领导脸上抹黑!我看你小子只能当个办公室主任,书生气太浓了,这个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前程就完蛋了,自作聪明!以后不管谁问起都不要说这篇东西是你写的,听见没有?你以为官场上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魏酬情没有靠山能够当县委书记吗?她现在投靠的是文史远,文史远都快要当市长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可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肖乾在天南县时与王步凡是老同事,王步凡在他面前说话也比较直爽。
肖乾见王步凡发了这么大的火,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欠妥,说:“王书记,我以后再也不写了。”
“肖乾,我问你,你要向我说实话,魏酬情搞的那些烂事你参与过没有?”
“我以我的人格和党性向组织上保证,我绝对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