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拿着。灯是一轮新月的形状。他们趟水走到岸边,艾比斯先生把船缆栓在镶在岩石地面上的一个金属圆环里。他从影子手里接过提灯,高高举起,快步向前走去。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岩石地面和周围高耸的岩石围墙上。
“你害怕吗?”艾比斯先生问。
“不怎么害怕。”“那么,在我们走路的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培养出真正的敬畏之心,养成灵魂中的恐惧感。对你即将面对的情况来说,这是最适合的感觉。”影子并不恐惧,反而觉得很有趣。担心也有一点点,但不过如此罢了。他不惧怕变化的黑暗,不怕死亡,甚至不怕那个正凝视着他们走近、长着狗头、体型和谷仓一样庞大的生物。它突然咆哮起来,吠叫发自喉咙深处。影子立刻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影子。”它说“审判时刻来临了。”影子抬头看着那生物。“杰奎尔先生?”他问。
阿努比斯伸出两只巨大的黑手,抓住影子,将他举到自己面前。
胡狼头仔细地审查着他,眼睛明亮闪烁,不带任何感情地检查着他,和杰奎尔先生在停尸桌上检查那个死掉的女孩一样。影子知道,他的所有过错、所有缺点、所有软弱都被一一取出,称量、计算;而他,在某种意义上,也被解剖开来,仔细研究,分解成一片片,接受对方的咀嚼、品尝。
我们不大记得住那些对我们自己没有好处、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为此辩护,用聪明的谎言来遮盖它,或者干脆选择遗忘。影子一生之中做过的所有让他无法感到自豪的事,所有他希望自己没有做过、或者可以消除的事,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形成一股由罪恶、悔恨和羞愧组成的龙卷风,让他无处躲藏。他就如同躺在桌子上的尸体一样,赤裸裸地,被解剖开来,而黑色的胡狼神阿努比斯就是他的解剖者、检察者和迫害者。
“求求你。”影子哀求说“求求你停下来。”但审查不会停止。他说过的每一个谎言,他偷盗的每一样东西,他对别人造成的每一次伤害,每天犯下的所有小罪过和杀害过的小生物,所有这些,都被提取出来,举到审判死者的胡狼神眼前,在光亮之下无所遁形。
在黑暗之神的手中,影子开始痛苦地抽泣起来。他再次变成了一个小孩,和过去的他一样,孤单无助,软弱无力。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审查结束了。影子气喘吁吁地呜咽着,涕泪纵横。他依然感到自己孤单无助,但那双手把他小心翼翼地,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放回到岩石地面上。
“他的心脏谁拿走了?”阿努比斯咆哮道。
“我。”一个女人声音说。影子抬起头,芭丝忒正站在不再拥有艾比斯先生外貌的生物身边,右手捧着影子的心脏。它发出红宝石一样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把它给我。”朱鹭头人身的透特神说。他把心脏拿在自己手中(并非人类的手),然后向前滑行过去。
阿努比斯将一副黄金天平放在面前。
“就用这种方法来决定我该去哪里吗?”影子悄声问芭丝忒女神“去天堂?地狱?还是炼狱?”“如果重量与羽毛平衡,”她说“你就可以自己选择想去的地方。”“如果不平衡呢?”她耸耸肩,好像这个问题让她有点不太舒服。她终于说:“那么,我们就要把你的心脏和灵魂喂给阿穆特吃,它是灵魂吞噬者…”“或许,”影子说“我可以得到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大团圆的结局并不存在,”她说“甚至结局本身都不存在。”在天平一端的托盘上,阿努比斯小心翼翼、一脸虔诚地放上一根羽毛。
然后,阿努比斯将影子的心脏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托盘上。天平下面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让影子觉得很不安,不敢靠近仔细观察。
那是一根十分沉重的羽毛,但影子也有一颗十分沉重的心脏。天平令人担忧地来回摇摆。
但是最后,天平还是平衡了!阴影里的怪物不满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