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长的呼吸刚开始变得匀称,就看到“眼镜”的头也从平台边缘露了出来。部落长向他伸出手去。
“我这一队完了,估计下面至少还有500人。”“眼镜”费力地爬上来,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十分疲惫。“但是…我在这上面还有责任。”
部落长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质问你。”
已经直立起来的“眼镜”顺着部落长的目光看去,大批大批的部落民正在继续跑向平台。
“至少还有500人…”部落长几乎不出声地念叨着。
其时平台已摇摇欲坠,但“至少还有500人”继续涌向这里。他们争相攀爬,而且上面的居民还在不停地伸出援手,无私地拉扯着他们的命运。
“全体都上来会完蛋的!”部落长喃喃自语。一幕幕幼年曾在电脑中看到过的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是根据上几次大潮的残存记录复原出的图像。在大潮到来之际,大家一起涌向平台,然后…
“那你说该怎么办?”“眼镜”似乎是以一种不怀好意的口吻明知故问。
这又涉及到一个道德与文明的冲突问题。其实与其同舟共济,还不如各自逃生。
部落长突然想起一个著名的故事,那是他在呀呀学语的成长期中从电脑那里听来的。现在,那个深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是《庄子·大宗师》或者《庄子·天运》里的话,它的意思是说,当泉水干涸的时候,鱼儿们在水份正在日趋减少的淤泥中苟且偷生,它们互相呵着气以滋护对方,互相吐着唾沫湿润对方,与其如此,还不如相忘于水源充足的大江大湖之中。
是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部落长挥了一下手,动作幅度很小,但却十分有力。
“愿意另谋生路的,跟我走。”
——5——
与其说是由于这些人认识到了平台的危险性,还不如说是因为部落长的威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只有部落长自己清楚,其实他也还没有一个十分完善的新方法。
幸好部落长良好的记忆帮助了他,在与下一个部落交界的地方果然还有一座废弃了多年的高塔。塔壁上已经布满了各种贝壳的痕迹。从塔上方的界面来看,这座建筑也是经过多次补充修筑的。
“我怎么不知道这里?”“眼镜”好奇地抚摸着那粗糙的塔壁。虽然他极不乐意,但最终还是跟来了。
短暂的文明总是让我们来不及清算前辈的遗产。部落长在心中抒发感慨。但是现在他没时间回答“眼镜”的问题,而是眺望着远方。
“我们的世界从来都是靠团结和互助度过难关的。”“眼镜”仍在嘟囔。
“但每次也都因此踩熄了文明的火种。”这次部落长应答得却十分干脆。
部落长的这种想法来自安定的无潮时期。他在考察了历次文明被大潮浇灭的历史后发现,每次人们总是想大而全地解决所有人的民生问题,但每次大家都无一例外地一起殉道。正当部落长打算提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时,这一期的大潮提前到来了。
也许必须放弃所谓的互助原则,恢复到最原始的本能状态?部落长不敢继续想下去。可是在一个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又怎么能够做到全体一致呢?难道就不需要保留下文明的火种吗?
远方,在部落长目力所及之处,高大的平台轰然倒塌。其实大潮刚刚淹没了它的底层,它的沦陷完全是因为其承重能力已达到了极限。
绝大部分人都被砸死和摔伤,幸存者们从泥浆中艰难地爬起来,漫无目的地四散开来。有的人正在无意中接近着高塔。
大家面面相觑地望着部落长。
“是不是需要准备好武器。”“眼镜”已经不动声色到了恶毒的程度。
“不必了。”部落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根本来不及跑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