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气读了二十四小时没停。
直到警报声响我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本,抄枪干掉一批从距离最近处赶来的灰机援军。不过它们的到来也提醒了我不要过于得意忘形,再说她也劝我说早点出去看看现实世界的春天比死扣书本要强得多。
于是我回到大厅,一步步拾级而上。
主控制台设在最顶层。
“怎么样,咱们谁去?”临到楼梯口时她明知故问。她知道应该我去。
“咦,当然是你啦,你们不是讲什么‘LidyFrist’吗?”
“‘LidyFrist’是那意思呀?”她不满地说“那时说要‘尊重妇女’,有什么危险男士应该挺身而出!再说怎么老是‘你们’‘你们’的,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无言以对,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是说还是不说?她不可能至今毫无察觉。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宇宙中有四种智能形式:一种是我们,以等离子态的形式如雾般萦绕于我们的世界,洁白无暇,无形无质;后来在宇宙结构发生的动荡中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以电刺激为动力的计算机型智能体,而且为数众多,它们以精密的逻辑推理为依据了解并征服世界,后者是它们的本能欲望;再后来,在我第一次死去的地方,我方知道有结晶智能体的存在,它们以一种强烈的封闭性支持着自身的自私欲,用几近成真的幻想令人迷惑上当;随后我又接触到植物型有机生命形式,它们没有自由,同时千方百计地阻止别人的自由,凭借假象欺骗别人同时也欺骗它们自己。我只知道这四种形式。四种智能形式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不具备情感。
然而,在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上,我却第一次体验和感觉到了情感的存在,那是由动物进化而来的智能形式的情感。
我已经开始爱上了这个世界,爱上了那尚未得以谋面的春天;我已经开始爱上这个世界上的智能体,爱上了那开始与我相伴笑语的她。
但是,我并不真的是这颗星球上的智能体,只不过徒具其表而已。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也把这一点忘记,或者说是不愿想起。
我能够留下来吗?
我感到头上蓦然生出一丝白发,自觉突然衰老了许多。
“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见我无语沉思,似有千种难言之隐,她不禁关切地问道。
我无言以对。
我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而入主控制厅。这里已消除了所有危险。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就坐在这儿再看一本书。
我站在主控制台自卫系统的有效范围之外默默凝视着主副两台机器,它们那冷酷的铅灰面孔让我从书中的遐想回到了现实,窗外静寂的星空更使我的头脑冷静了许多,我开始飞速地心算起来:昨天指示机屏上的系统提示已经显示的非常清楚,假如我收拾掉那台硕大的主机,那么这批灰色的金属强盗将彻底完蛋,至少在三万年内不可能重返此地再度发动进攻,因为它们没有第二套坐标定位系统。我和这帮家伙曾屡次交锋,我对它们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不过选择这一攻击方案的不足之处在于,尽管我胜券稳操,但却对自己的生命殊无把握——危险系数超过0。93。在它们的核能自卫系统面前我的中和力场相形见绌,功效全无。而如果我袭击那台副机,危险系数则只有0。24,不过仅仅五十年后它们势必卷土重来。
我几乎没做太多的思考就做出了决定。我粗略地目测了一下,上前两步,然后举枪瞄准那台瘦小的副机。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剩下手头这一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