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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故事鸦巢决战(10/10)

,每一朵黄花都迎接住一支暗器。其中射得最远的口箭离伏师的棺材不过一分远,但它们那寒光闪闪的锋刃都被黄花托在花蕊中,穿透不过。那些黄花一闪即凋零,这些暗器就如一阵铁雨,铿然落在地上。

鬼颜也不甘落后,她鼓起余勇,捡起地上的长剑金刚,要再冲上前去。但从她身后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如同夜色一样庞大。

鬼颜手里的长剑闪灭不定,但那黑影对长剑的脾性仿佛极其熟悉,只一反手打在鬼颜的腕上,就将金刚长剑打脱了手,那柄锋利的长剑刷的一声,穿出窗外,远远地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伏师打了个响指,几点鬼火在店堂里游荡起来,照亮了这人的脸,它带来的惊惧效果更超过了空手夺剑的威吓。

那个人是剑完。

他身躯依旧如山,只是胸口上流出的血已经冰冷了,宽厚的胸膛里没有了呼吸,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却伸出一只大手捏住了鬼颜的咽喉,将她高高举起。鬼颜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被卡在大树的分杈挣扎。

白婪像猴子一样跳上了那个巨人的背,想要摇动剑完铁一样的胳膊,却如同蜉蝣摇撼大树,不能摇动分毫。白婪一俯身,从剑完的背上抽出了最后一支剑——黑色剑柄的那一支。

这一剑出鞘时没有任何声响。白婪将它抓在手里,只是最普通的一柄钢剑,又黑又沉,入手沉重,却粗钝无锋。

白婪高高举起这柄厚剑,只觉得手心一痛,他大惊之下,张开手看时,只见剑柄上有一个突起的烙印,刚才这么一捏,已经深深地扎入自己的掌心。那是一个含义隐晦的符号——隐藏着天驱最久远的意义所在。

眼见鬼颜的脸色变得青紫,已经不能呼吸了,形势危急,白婪鼓足勇气,大喝一声,直上直下地猛劈。剑完的手落到了地上。鬼颜挣脱那只手,跪在地上咳嗽不已。

而断臂的剑完毫不停留,庞大的身躯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朝他们一点点地逼近,而藏音和陆狼也各自挡住了他们的退路。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早先死去的店老板、强盗、脚夫,全都加入它们的行列。

“别挣扎了。”伏师静静地说“你们迟早也会加入到他们的行列。”

“我们一起来。”白婪对鬼颜说。鬼颜点了点头。

两个不同星辰系列的术者合作的力量,通常会超过两个单独施法者的力量相加,但只有绝对信赖对方的术士才可能施行这样的法术,否则他们发动起来的法术,也许先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鬼颜知道遇上了这辈子最可怕的人。她闭目静心,与运行在天空里的寰化星辰之弦协调奏鸣,上千种各色形体登时从她那弱小如幼苗的身躯里无穷无尽地表现了出来。它们一个个从模糊到清晰,一些容貌在微笑,另一些在生气,还有一些在哭泣。它们很快又分解为模糊涡流,这涡流飞快地转动,搅起一圈漏斗一样的水涡,这水涡里即有陆狼,也有藏音、剑完、无形,甚至还有无数的伏师及其藏身的棺材。

白婪的密罗术也发动了。一道闪亮的白光仿佛一堵白墙,从室内这头推到那头。登时小小的客栈之内,拥挤起无数身影来。无数的人无数的分身,或走或跳,或冥想,或游斗,或争闹,构建成无数重重叠叠的幻象,而鬼颜和白婪的真身隐藏在其中。

虽然棺材里的伏师封闭了自己的五感,他不看,不听,不闻,不触,一切幻术对它都不起效果,但他手下那些微知微感的行尸,面对眼前乍现的这无穷幻影,也茫然不知所措。

无穷多的影子在客栈里穿花一样移动,如露亦如电般闪灭。伏师再强大,怎么让手下役尸在这样的花潮里抓住对手呢?

它们僵直地呆立,不知该对谁下手。眼前那位低酌自饮的藏音突然化成白婪,一刀插入一具行尸的心脏,那具行尸吃了一刀混若无事,回手扭住白婪,但抓住的白婪早化成一团虚无的灰尘。

另一条飞行在空中的巨狼突然变成鬼颜,从空中扑击而下,双刀回旋,将陆狼那颗还吊挂在后颈上的光头斩下。陆狼无头的尸体直挺挺地向前扑去,却一头撞在柱子上,震得大堂一阵摇晃。

白婪和鬼颜心意相通,分进合击,在拥挤的客栈大堂,划出一道曲折的线,尽头都指向立在门后的那具黑棺材。他们心里明白只有解决这具棺材里的残魅,才能真正杀死这些死人。

但不等他们靠近,白婪觉得心头一窒。他闪到半扇桌子后观察时,仿佛看到有一股黑色的潮水从四面涌起,向他们扑去的目标涌去,围绕着它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漩涡。与此同时,他和鬼颜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星辰力量在衰减。鬼颜那件幻彩衣的色泽也暗淡了,就如同临冬蝴蝶的翅膀。而行尸们也都不动了。它们呆滞地立在原地,肌肉迅速萎缩,俄而枯瘦如柴禾,随即扑倒在地。那些群蛇一样的藤草拥挤着枯萎了,它们的藤条上结出的希望之果尚未成熟,就纷纷粉碎成末。没有草木被碾碎时散发出的那种香气,而是直接化为灰烬。

白婪惊恐地想:这是星灭术,伏师正在施展谷玄系的这一最高法术。它能将一切星辰力全都吸附走,当所有的精神力量都被吸纳一空,生命自然也就凋零了。

“我们不是它的对手,还是跑吧。”白婪在幻影中摸住鬼颜的手,拉着她想要向后退去。

伏师的大笑声在店堂里扩散开,就像是水中的涟漪。

“快走。”白婪推了她一把。

但鬼颜甩脱了白婪的手,她咬着牙说:“我们还有地方可逃吗?我要杀了它,去找到神器。”

她的腿在客栈中央的大柱上一蹬,如同一只飞燕,在空中优雅地转折,刷地敛起翅膀,朝棺材俯冲下去。

但她越是扑近那具绛黑色的棺材,就觉得身上的力量流失得越快,身子就越柔弱。不等她靠近那道黑漩涡的中心,腿上一软,已经摔倒在地,就如同溺水的人般,越是挣扎,却越是提不起手中的刀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想到的是那个系着围裙、脸膛宽阔有几分贼气的男人。

他扭过头去找白婪,就这么一回头,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在晕倒前的一瞬间,她瞥见后面的白婪也逡巡着不敢接近。

大片的黑暗猛砸了下来。

鬼颜醒过来时,发觉自己的小腿上火辣辣地疼。

四周一片漆黑,风却是极大,发出飕飕的声响。

她动了动,缩起腿摸了摸,发觉上面是一圈伤口,每道伤口都是对称的一对小孔。

“对不起,是我弄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鬼颜一惊,随即听出来那是白婪的声音。

“我看情形不对,不敢上前,于是捡了一段钩藤,扔过去缠住你的小腿,把你给拖了回来。”

鬼颜轻轻一笑:“没想到陆狼这光头还能救了我一命。”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问,搓了搓了手,想在指尖上弹起一小团火光,看看四周的情形,但指头上却空落落的毫无反应。

“别试了,没有任何星辰术可以应用了,所有的星辰力,全被那鬼东西给吞噬了。”

“啊,”鬼颜跳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说你看到了我的真容。”

白婪苦笑:“你们女人,现在就惦记着这个?”

鬼颜心中一片茫然,多少年来,她始终躲藏在虚假的面具下,连自己都忘了原先是什么样子了。如今暴露真容,比裸露全身还要叫她难堪。

“这里是客栈底下的地窖里,不过我们躲不了多久了。一切力量皆要灭绝,这是谷玄术的最高阶法术‘星灭神离’啊。我看那团残魅已经失去控制,这儿很快就要毁灭了。现实星辰力量,然后是生命。它的谷玄术再施展下去,不用半个时辰,这客栈方圆五百步内的所有的生命都会死去。”

地窖口正对着客栈大堂,他们根本就无法穿过大堂逃出去。

“我们能在这里坚持到天亮吗?”

“没多久了。”

她感觉到那个男人在黑暗里无声地摇了摇头。

“半夜就要到来。谷玄将升到最高处,那只虚魅的力量将达到顶点。他将星辰力吸光后,各种生物的生命力也就消失了。”

“这么说,我们无处可逃了。”

“有。”白婪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隐约地发着光。

“是什么?”鬼颜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座客栈,确实是枚精巧的钥匙。你摸这儿。”

鬼颜摸到一根大柱子,它溜光圆滑,笔直如箭,正是那个立在客栈大堂中央、深入低下的紫红色大柱。

“知道什么叫‘一根马尾空中吊’吗?”

鬼颜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这种悬空建筑的。”白婪说。他也是一名杀手啊,杀手的本性,让他来了短短一天,就将这里的情况上下摸了个透“这里看似有无数的立柱、半插飞梁,其实都是假的。它们互相交汇,最后都落到了这根柱子上,整间客栈所有的重心都撑在这根柱子上。”

“哦?”“一个点。”白婪肯定地说“只要摧毁这个点,整座客栈,连同这一段栈道,就会塌落下去。”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与他同归于尽?”鬼颜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胳膊。在丢失了容貌的武器后,她好像突然又变得软弱了起来。

“不,”白婪温柔地说“你不会有事的。”

地窖的侧面使用石块垒砌起来的,黑色的风正从石缝里呼呼地钻入,发出阵阵悲伤的呼号声。白婪使劲扒拉了两下,侧墙崩塌了下去,在陡峭的石崖上跌撞了几下,无声息地落到下面的深渊里去了。

“你从石缝里挤出去。顺着客栈下面的地板慢慢地向大堂那一侧爬过去,客栈和悬崖的交合处,有一个很小的缝隙。千万要小心,别滑下去了,否则我就算再用钩藤,也救你不上来了。”白婪轻轻地笑着说。

“你爬出去后,从侧面可以绕道客栈后面,顺着刚才那条小路走吧。走到底…”

“走到底…”鬼颜突然兴奋地揪住了白婪的袖子“这老笨蛋,他帮我们重新打开了一条生路。他的星灭术,将所有的星辰力量都吸走了,自然也将无形布下的陷阱给破解了…把你的钥匙给我,让我们进幻象森林去。”

白婪从怀里又掏出那枚紫色的印章,看也不看,随手将它甩到一边。他哈哈地笑着说:“这东西,不是钥匙。”

“啊?”

“钥匙我早已经交给你了,就是那树上人像的嘴。你已经把它打开了。”

“那么那道门…”

“那道门一样的结界只是抵挡灰尘用的。”

“你这骗子,”她轻轻地叹着说“我们都是骗子,可就属你的骗术最高了,居然能一直骗到最后。”

白婪轻轻地推了鬼颜一把:“好了,你快走吧。我随后回去追你的。”

鬼颜毫不费力地穿过地窖侧壁,伸手摸到了被风切割得一道道的黑色岩壁,岩壁像个斜放的漏斗,崎岖不平,斜着向一侧延伸。她犹豫着向前爬了两步,为了不被风吹下去,不得不紧贴着岩壁爬行。

“鬼颜。”白婪又叫了一声。

“唔。”鬼颜转过头去看他。

“我没看到你的脸。不是我不想看,是这里太暗了。”白婪承认说。

“这时候,你还要开玩笑?”鬼颜嗔道,心里却是一阵轻松。

“可惜没能更早遇见你。我不知道,天驱里也有这么漂亮的术士呢。”白婪继续说。他没听到回答,只听到细微的扒拉碎石的声音慢慢地远去。

他吐出了一口气,摸着眼前那根粗大的柱子。黑色的云气在四周鼓动,那是被风从深渊里带上来的。

他用尽全力,高举那柄带下来的黑剑,朝柱子砍去,一下接着一下,一剑接着一剑,发出叮叮的声音。

这把剑上没有附着丝毫的星辰力。它只是凶狠地咬进柱子的伤口,默默地将每一震动都传到白婪的手心里,把那个锋利的铭记更深地刺进白婪的肌肉里。

这把剑的每一砍伐都要让施用者的肉体付出代价。

所有的星辰术都消失了,这里只留下了物质的力量。白婪鼓动肌肉,咬着牙一下下地砍下去,他已经多少年没有使用过它们了,只是挥舞了十几下,就让他感到肩膀酸疼了。

木屑箭一样四散纷飞,看似粗壮不可一世的柱子也在这样的黑剑下颤抖,它抖得越来越厉害。白婪正专心感受它的战抖和退缩,砍伐得越来越顺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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