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既伟大又奇异,议员的夸耀与叫嚣在耳里听来,不过是犬吠。他曾见一只小狗,在海滩上对着大海一再大吠,向后退的海波奋冲狂咬,却在狼花前转身逃跑,湿淋淋的尾巴夹在双腿间。
但赤杨很高兴能与恬娜同处,感觉自在,喜爱她的善良勇敢,也发现自己与恬哈弩相处同样轻松。
半毁的容貌让恬哈弩仿佛拥有两张脸,赤杨一次只能看到一面,无法同时看见,但习惯之后便不感惴惴。母亲的脸也半掩在酒红色胎记下,恬哈弩的脸让赤杨想起母亲。
与之前相较,恬哈弩显得较没那么坐立不安或忧烦。她安静坐着,几次害羞地如对伙伴般向身旁的赤杨说话。赤杨觉得恬哈弩与自己一样,不是自愿在此,而是因为必然的选择,受驱策走上不明的道路,也许两人的道路朝同一方向,或至少暂时如此。这念头给了赤杨勇气,虽然只知道必须完成某件事,某件已经开始的事,但他觉得无论是何任务,与恬哈弩分担比独力来得好。或许她也因为同样的寂寞,而受赤杨吸引。
但两人未谈及如此深奥的话题。“我爸爸给了你一只小猫。”众人离开餐桌时,恬哈弩对赤杨说道“是蘑丝阿姨的猫吗?”
赤杨点点头。恬哈弩又问:“灰色那只?”
“是。”
“那是整窝中最好的猫。”
“她在这里愈住愈胖了。”
恬哈弩迟疑片刻,胆怯说道:“我想,它是公猫。”
赤杨察觉自己在微笑。“他是个好友伴。一名水手为他起名小拖。”
“小拖。”恬哈弩复念,神情显得满意。
“恬哈弩,”王在深广窗台边与恬娜同坐,唤道“我今天在议会中没有请你讲述雀鹰大人询问的问题,时机不对。不过,那场合妥当吗?”
赤杨看着恬哈弩,她思索过后,方才回答,向母亲瞥了一眼,但恬娜不欲回应。
“我宁愿在这里对你说。”恬哈弩以沙哑声音说道“或许也对胡珥胡公主说。”
短暂静默后,王和善地问:“要我请公主来吗?”
“不,我能去看她。过一阵子。我真的没什么能说的。爸爸问:死后有谁会去旱域?妈妈跟我谈过,我们想,人会去,但动物会去吗?鸟在那里飞翔吗?那里有树吗?草会长吗?赤杨,你看过那里。”
赤杨陡然一惊,只能说:“在…在墙这端有草,但似乎都枯死了。墙那端我不清楚。”
恬哈弩看向王:“陛下,你跨越了那片土地。”
“我没看到野兽、飞鸟,或生长的植物。”
赤杨再度开口:“雀鹰大人说过,只有灰尘、岩石。”
“我想,只有人类死后才会去那里,”恬哈弩道“但不是所有人。”她再度望向母亲,未转开脸。
恬娜开口:“卡耳格人跟动物一样,”声音干涩,不露一丝情感“死后便能重生。”
“那是迷信。”黑曜说“原谅我,恬娜夫人,但您自己…”他停语。
“我已不再相信他们对我说的,说我是或曾是永远重生的阿儿哈,唯一不断重生,永生不朽的灵魂。”恬娜说“但我相信死后会跟所有凡人一般,重新融回世界的大生命体,一如草、树、动物。人类只是会说话的动物,先生,一如你今早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