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卓。

帆直将船朝海底拉扯，甲板侧立海面，一排硕暴狼扑上船只，淹没，使船沉海底。所有人的狂喊与尖叫刹时沉默，只留下雨冲击海面的怒吼，随着诡异飓风东行，渐渐淡弱。穿过飓风，一只白海鸟从黑海面拍翅升起，脆弱而孤注一掷地朝北飞去。

拂晓第一曙光中，悬崖下狭长沙滩印上海鸟降落的踪迹，之后接续男人步行漫游的足印，在悬崖与海洋间愈行愈窄的沙滩上，延续一长段距离。之后便无踪迹。

“我没有主人。”

然后尽皆消失，只留他一人站在山，饱受震撼、疑惑不安。“我已见过地海诸王诸后，”他心想“他们只是长在这座山上的蔓草。”

弥卓没有立即回答。“机运眷顾久愿。”他终于说：“不是技艺、不是知识带我来的。我想我已到达寻觅之所，但我不知；我想你们可能是阿佑她们提起的人，但我不知；我想我从山上看到的树丛里藏有伟大秘密，但我不知。我只知，从踏上那座山起，我就像小时第一次听人唱诵《英拉德行谊》一般，迷失在不可思议的神奇中。”

“自由！”大女说，声如挥鞭。她看着同伴，片刻后微微一笑，转向弥卓，说：“我们是囚犯，自由是我们研习的课题。你穿透我们的牢墙而来，你说你在寻找自由，但你必须知，离开柔克可能比前来更加困难。监牢中还有监牢，其中有一些还是我们自己建造的。”她看看旁人，问：“你们怎么说？”

弥卓知反复变化形的危险，但船难及昨夜漫长的飞行让他心晃神摇、全虚弱，灰海滩只将他领向一无法攀爬的陡直悬崖底。他再次施咒、念诵，以燕鸥快速、疲累的双翅，飞到崖。此时，飞翔支了心神，他飞越笼罩在日前影的大地。遥远前方，一座耸碧绿山陵，陵脊沐浴在初生光下。

他好奇而警戒地环顾。整座山上，星草正值季，细长在绿草间熊熊燃烧一片金黄。黑弗诺孩童都认得这植，称之星草，以伊里安岛的祝之灾为名。当时火爷攻击诸岛，厄瑞亚拜前去迎敌，将之击败。伫立山，往昔英雄的故事歌谣在弥卓记忆中浮现。厄瑞亚拜，以及在他之前的英雄：鹰后赫、将卡耳格人逐回东方的阿肯、缔和者瑟利耳、索利亚之叶芙阮，还有广受的莫瑞德王，人称白法师。勇者与智者仿佛随召唤来到面前，仿佛他呼唤他们。但他不曾呼唤，他看到他们。他们站在长草间，在随着晨风轻的焰形朵间。

“啊。”较的女说，笑了，但没回应这手势。

“谁告诉你的？”

“我们怎么称呼你？”

“变成鸟…变成燕鸥飞来的。这里是柔克岛吗？”

农地泛着奇异的安静。无声息，无人踪。如此甜晨、平凡城镇，令人安适，但如许沉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瘟疫袭过之地，或是受到诅咒的岛屿。他继续前行。在房屋及一棵老李树间，绑着一条晒衣绳，衣随着晴朗微风拍击。一只猫来到园一角，不是饥辘辘的弃猫，而是足掌雪白、胡须洁净、生活安泰。他从这陡峭石阪往下走，终于听见人声。

弥卓缓缓走向山东方，地平线上仅数指的太已将该照得又亮又。往太下方望去，他看到村镇屋群聚在面东而开的海湾，彼方横天际的线条，则是半个世界外的海洋边缘。转向西方，他看到农田、牧场与路。北方则是幽长绿山峦。南方一块低凹山地有丛大树木，引、擒持他的目光。他觉得那是座大森林的，就像黑弗诺的法力恩林地，他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想，因为他也看得到树丛外光秃的荒野与牧地。

“如果砍下大林，巫术便会失效。那些树的就是知识之。叶影在光下形成的形意，撰写兮果乙创世时所说的言词。”

“你变了？”

“随便谁都会握拳、摊掌，”大女和蔼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飞来柔克，或以游泳、航行等等方法来此。所以我们必须询问你如何前来。”

他朝街尾走。小巷开展成小市集，人们聚集，为数不多，不在买卖品，也没搭起棚架或摊位。那些人正等待他。

驴将重重抵着他的手，好让他继续抓搔耳之间。他搔时，它闪动长长右耳，因此弥卓离开驴，选择右边岔路，即使那条路看来通往山。不久，房舍可见，他走上街，终于到达海湾的城镇。

“好几年前，我在黑弗诺被役。解救我的人告诉我有个地方，没有主人、依然记得瑟利耳的王统治，而且技艺受到尊崇。七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地方、那岛屿。”

他举起握拳的手，一转摊开，掌心向上献给来人。

“我生于黑弗诺，接受造船工匠与术士的训练。我原本搭一艘船，从吉斯岛前往偶港。昨夜，巫风来袭，只有我免于溺毙。”他沉默。回想起那艘船舰和其中链锁的人，便吞没他的心智，一如黑暗大海吞没他们。他大一气，仿佛从陷溺中浮起。

“燕鸥。”他答，于是众人以此称之。

他站了良久，才拨开草及星草朝下走。山脚下一条小径，领他经过农地，农地看来妥善照料，却异常寂寞。他想找一条通往城镇的小径，却没有半条朝东。田野间毫无人影，有些刚翻犁过。一路无犬朝他吠叫，只有在某个岔路，一只在贫瘠牧地咀嚼的老驴走到木栅栏边，探，渴望有人陪伴。弥卓停步轻抚那灰褐瘦削的脸。他从小在城市、海边长大，对农场及家畜所知不多，但觉那驴神和善。“我在哪里，驴？”他向它问“该怎么到我看见的城镇？”

“告诉我们你是谁，”白发男说，语气还算礼貌，却未先招呼或迎“你如何来此。”

他停步倾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此时，弥卓觉无论此生是正是邪，这问题将决定自己的一生。他再次静默站立良久。他言又止，最后终于说：“我谁都救不了，一个都救不了，连救我的人都救不了。我知的一切都无法让她自由，我一无所知。如果你们知该如何自由，求求你们，教教我！”

其中三位向前走来，一名老人大魁梧、发眩白，还有两名女。巫师识得巫师，弥卓知她们是力之女。

“你在偶港的差事是什么？”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萸烬如是说。她是弥卓的师傅，有对猛锐黑眉。

“你想学什么？”较女以和善声音问。

弥卓自从走过城镇上方碧山陵，见过绿草间鲜艳幻影后，心情便觉轻松，他全心期待，满怀某神异，却不害怕。他静立，望向前来迎接的人。

“如果你留在这里，你要什么？”黑眉女问他。

“你服侍谁？”较矮小年轻的女首度开。她有张锐毅的脸庞，还有长长黑眉。

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心生迷惘。他依稀觉得，自己并非因行为或抉择而变回人形，而是一降落在这土地、这山陵上，他便变回自己。更伟大的法盘据在此。

柔克上所有法技艺师傅都是女。岛上没有力之，连平凡男都很少。

三十年前，瓦梭岛众海盗王

“我会造船、补船，也能驾船，还能四寻查。如果你们还需要，我亦会纵天候这类技艺。我也愿随任何肯教导我的人学习技艺。”

他们说的话很少，近乎静默地寻求共识。最后，较矮女以锐利神看向弥卓：“你要，就待下吧。”

白发男看看另两名女。其余人也走上前来，议论纷纷。

“我要。”

他朝那儿飞行、降落，碰土地时又变回人形。

弥卓在柔克找到的，比追寻已久的希望与传言更多，也更少。他们说柔克是地海的心脏。兮果乙在时间之初，从海中抬起大陆，第一块是北海的明亮伊亚，第二块便是柔克。那座碧绿山陵即是柔克圆丘，基较其余岛屿更。而他之前见过的树林，有时在岛这端，有时又在另一边，是全世界最古老的树林，也是法的源与中心。

“结手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