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肠断断兮肠欲断,泪痕痕上泪添痕。青山内外有白云,白云飞去青山在。我有一片心,无人共我说。愿风吹散云,诉与天边月。相弹尚未终,泪滴冰弦断。人道湘江深,不抵相思半。
文新弹罢,春晖愕然道:“怪哉,斯何谓欤?”文新笑问:“何故?”
春晖道:“适所鼓《湘妃怨》也。聆子之音,负方得宜,紧而不乱,慢而不断,恰如水中之明月,难以捉摸,技至此神妙极矣。但和中带哀,感愤抑郁,若有忧患,我是闻声而错愕也。”文新改容,笑对曰:“小姐能审音至此乎。”
春晖道:“妾亦试操一曲,求改。”随即换转坐来,叮当婉转,慢调七弦,弹入正曲。其词曰:
万分咸亨兮,春风徐飘,金谷如绮兮,万卉天娇。花欣欣兮鸟舌轻询,阳春之佳丽兮,宜人事之逍遥。或命轻车,或棹仙舡,茶铛黄碗,荒脯香醪,一饭一石,掷六呼么,尽今宵之逸兴,奚遑讨人来朝。
春晖弹罢。文新道:“此乃《贺若曲》也。其取音圆而不方,缓而不急,如空谷流莺,其喉婉转,巧弄如簧,声音之妙,至此神化矣。然弹实宫音而调暗流于角,清中带和,和中藏哀,其亦有忧患将及者何欤?”
春晖道:“妄自数日来,神魂不宁,举止若错,不意其音之反常也。”
文新道:“贱妾妄谈,未足据信。”
彼此谈说投机,自晚饭后,直至三鼓,方才言倦。当夜另设一榻,在春晖床前,相去二尺许。卧了又谈,竟通宵不寐。看看天曙,披衣坐起,忽见她的养娘一路哭哭啼啼跑上阁来道:“小姐不好了,老爷不知为着何事?朝廷差官下来,将前后门围得铁桶相似,一个也走不出去。”
春晖、文新尽吃一惊,一齐走下阁来,和老夫人哭着一堆。顷刻差官捧圣旨,霍公跪接。差官宣读诏书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而忘家,诚百工之义,捐身为国,乃辅弼之忱。咨尔兵部尚书霍远,不思世沐皇恩,乃敢与妖党李渥、邵玉等为朋,无君实甚。今特着锦衣卫官行拿,凡属连身骨肉,不论男女,尽解来京,毋忽。
宣诏已毕,霍公方晓得是因邵玉株连的。校尉与知府入府查明亲属,霍公元嗣,只有春晖一女,使女文新和小桃两个,共男女五人。因霍公夫妇说:“文新不是他家属。”那校尉反疑她是亲女,不许释放,将名单竟写为亲女两个。点名家属,霍公换了青衣小帽,夫人辈亦尽改装,哭出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