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租和新租一总算来是多少呢？”

“我还有事呢！老胡，你去扎几个最刁不过的来。抄一张横单给我。明天我去拜会公安局长，办他们一个抗租！”

“哦，房租么？你办得怎样了？我正要问你。横街上那几——一个是裁铺，一个是剃店，还有——还有一家是摆个生摊什么的，都已经勒令迁移了么？”

“那两

二老板不耐烦了。提起华光织绸厂，他总觉得心烦。

“哦——他呢！叫他搬！”

“那边一共有多少亩？多少？”

二老板叹着气说，慢慢地摸一雪茄来，慢慢地着了，衔在嘴里，神似的朝窗外看着。他现在的脸更不好看了——是四成生气，六成尴尬。

答！他们说：只有一条命，要——就来拿！这一伙，真是亡命之徒！”

“不过，二老板，那边的田，放租也实在不大容易。多下几天雨，就闹大；多晴了几天，又怕没有。二老板——

“哦——哦！”二老板急转过来，下意识地从嘴边拿下那雪茄来，又下意识地朝那雪茄看一；这雪茄的火已经灭了，他就下意识地伸手到袋里去摸火柴匣，可是伸来的还是一只空手。这当儿，老胡已经燃了一火柴，送到二老板面前来了，二老板便凑过去着，他那拿着雪茄的手指上的大钻石又引了老胡的目光。老胡叹气似的低低哼了一声，丢掉了火柴梗，就睛。

“那——就怕要得几十罢，似乎太多？”

“大概有二百石光景罢。不过今年那边确是旱了，本来就定六折收租。”

“不，不！我宁可让田荒起来，不给那班杀胚沾儿好！”

二老板说着脸都青了，把账簿一拍，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吩咐：

“刚才都去过。只有那家摆个什么生摊的，说话不讲理；——咳！二老板，那摆生摊的，听说本来是华光绸厂里的工人，厂里停工以后，坐吃山空，他的女人勉摆个摊卖卖生什么的，一天卖不到五六百个钱，房租欠了四个月…”

“你抄了名单来再看罢。哼！——这年成，有田也不够味儿。米价又贱，佃又要欠，正税，附税，——附税比正税还重，一亩田收了租米完税还嫌不够，有什么意思！”

还是…”

二老板那时就说：

老胡轻声说，从边摸一叠纸来。

“好，好！哼！老胡，你明天带几个警察再去一趟。谁要敢说一声退租，我就收田；看他们还说不说退租？我二老板拚着二百石租米不要了，赶这班杀胚！我们姓唐的放租田也有三四代了，碰到这事倒还是第一次！”

“二老板。房租——今天不算了罢？”

“是——后来叫了警察，才限定他明天倘不付一，一定要让。”声音放低了些。“他——他好像并没知房东就是你二老板。”

“可是，二老板，我们这里还算是好的。前街林府上，田有两千多，听说去年净赔了七百。林翁翁借债过了年。今年端节债拢来了，焕翁拿田单去抵押，竟没有人要。他情愿吃亏，两年前还是八十元一亩的，对折让掉，竟也没有受主。田地会这么不值钱，许许多多大人家都要变成穷光了，这世界！嗨！”

二老板听着就哼了一声，却也不说话。他低看着账簿，他的手指在账簿页上慢慢扫过，他好像在计数，但随即又不耐烦起来了，把账簿一推，沉沉地问：

“莫说是田，什么都一样！”

“将近二百亩，倒有四五十。”

“吓吓——还有那两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