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你替我新年里在观音娘娘驾前上供。”

“啊哟！阿弥陀佛！菩萨千手千，什么都招呼得到呢！太太，不瞒你说，我天天早课夜课，哪一回不求菩萨保佑府上老爷太太和少爷！嗯！唐老爷是五十几罢？刚才我门来，唐老爷刚好去，劈面一见，我这老睛竟有不认识了！唐老爷越发轻健了，看去多四十岁！那还不是菩萨有灵！阿弥陀佛！太太也——”

他吓了一。赶快站起来朝窗外看，没有人。却又听得一声“哈罗”正在他上。原来窗外檐挂着个鸟笼，一只翠绿的鹦哥侧着很懂事似的在看着他。

“阿弥陀佛！唐太太！不消的，不消的！菩萨保佑！”

他竭力想“动动脑”给自己的尴尬地位找条路：“怎样可以到四五百元？不到时又怎样在月娥面前好好儿下台？”他现在倒是“坍台”的问题胜过对于月娥的恋情了。然而他的脑上像泼翻了一大瓶胶，他的耳朵却特别灵活，他听得圆通师太像鸭叫的笑声，听得接连一串的“阿弥陀佛，…罪过，”听得唐太太极快的说话声音：“…不错，还是胃气痛，…谈谈话儿不要。”

这一回，圆通师太接得很快，一面说：“啊哟！太太还要破费！阿弥陀佛！一分善缘一分银！太太！真是！积福积寿！”

盒！这两字特别响亮地钻了慎卿的耳朵。他知他母亲的盒是什么意思。他很焦灼地望着阿凤的后影，耳内却只听得圆通师太把“慎少爷”和“阿弥陀佛”颠来倒去叫，还夹着像鸭叫的笑声。

唐太太从盒里拿一卷钞票来了。这时满屋就好像只有呼的声音。慎卿估量来这一卷也就和他所需要的数目不相上下，忍不住心有了。然而唐太太只数了四张，微微笑：“师太，小意儿。”

唐太太笑了笑，慎卿却在心里叹一气。

橱后边，随便往一只沙发里坐下，双手捧住脑袋，闭了睛。

“我老了，福也享过，不要积了；我就望我这位少爷靠托菩萨保佑——”

“啊哟！慎

阿凤懒洋洋地从大床背后走来时，手里捧着一只黑漆乌亮描着金的小小铁盒。她开盒上的暗锁。叮叮叮！慎卿和圆通师太的光都被这清脆的金属声音住。阿凤捧着这盒站在唐太太跟前，依然是那样懒洋洋的面孔。

“啊哟，是慎少爷么？阿弥陀佛！唐太太！你看我真是钝！哈哈哈！”

又是叮叮的几响，阿凤捧着那盒很轻快地朝大床背后去了。慎卿知希望完了，朝他母亲看一，没打采地落坐在就近一张椅里。

唐太太似乎什么都不觉得，也不朝她儿看一看，只顾回答圆通师太：

他用手指住了耳朵，然而耳朵里又轰轰的响得难当。

慎卿觉得圆通师太的怪笑声比平常特别讨厌，可是他只好走过去招呼了一下。

“嗯，人到五十半枝枯了。总算没有病痛，——就是事多，太忙。嗯，少爷呢，人也大了；再得一门好亲，我这一世便多谢观音娘娘照应。”唐太太的语调忽然放慢起来，幽幽地转看着她的儿；儿却自顾在那里神。

唐太太已经把那卷钞票还盒里了，却又取了来。慎卿心又一，希望之火又重新燃旺。然而这回唐太太只数了两张，仍旧递给圆通师太：

这时唐太太在叫：“阿凤！拿我的盒来！”

他放开了手，忽听得窗外有个滴滴的声音叫：

“哈罗！阿哥！上海去！阿哥！”

“咄！你这扁畜生，也和我开玩笑了！”慎卿自言自语地说，正要再坐下去，却被那边的圆通师太看见了。

那钞票的形状不大，而且簇新。圆通师太往常从唐太太手里接来的钞票，都不是这样小形的；而且望过去那上边的彩也不同。圆通师太嘴边的两个垂便不由的往下一拉，可是接到手时她一看，却又满脸堆上了笑容。她认识钞票上的“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