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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2)

于是两人就谈着别的事了。二老板很直地把他那“清理房租”的计划——勒令迁移,约略告诉了钱芳行,问他行得去行不去。

钱芳行非常诚恳地说。二老板才知账房老胡的报告不是假的。

二老板是在“苦闷”第一因为他要抑制心那一无名之火,——因为讲情的钱芳行的所谓“情”原来只是这样;他二老板,要是手有公债,也何必打恭作揖劳姓钱的驾!第二也因为他看来这一趟“拜会”大概没有结果,不要说二万便是二千也未必得到。

钱芳行却又慢慢地接下去

翁,我劝你不必如此急。你这么一倒了他们,‘宣告’起什么‘破产’来,律师呀,会计师呀,一大,闹上半年八个月,你翁还是见不到半个边的。而且你请求官厅去封门,先就未必办得到;官厅里也不肯把市面得太难看。大字号不比得小小的裁铺,剃店!”

“哦——哎!——”二老板说不话来了。

二老板在“朋友”跟前能够顾全“信义”的时候就这样总是“顾全”了的!

但是二老板之所以一时说不话来,倒又并非为的他在“苦闷”他这样的人不比他的令郎;他即使地位僵了,不会僵。他的一时说不话来,因为他一气之下便想回敬钱芳行“一杯冷酒”——本年端节立大当铺倒闭的“前夜”这位钱芳行跟二老板“情商”提回宝源庄放款的当儿,却也就是二老板现在这副陪小心的嘴脸,那时二老板因为顾全“情”所以宁可让立大当铺的许多零星小款存们吃亏些,竟买了钱芳行的“账”

“那么,今晚上给翁在吴江洗尘,翁是一定要到的!”

“呀,五了么?”摸自己的表来一看。“哦,四四十五分呢!——嗯,芳翁。再见罢!我约好了一个人,五!”

“芳翁!哈哈,骂你也是白骂;哈哈,反正你听过就忘记了!”

“不然!不然,”钱芳行的吻忽又正经起来。“翁,不是忘记得快,倒是为的记得牢。记得放款容易收款难:有时你朝人家磕也没有人来睬你,就只好全勿。——哎!总是这市面变得太怪!现在要‘人’,竟没有法情了。

二老板说着,就站了起来,看一看客厅里的挂钟,就

钱芳行刚听了开几句时,还在很正经地,后来,就不动了,他那对细眉的梢角微微一耸;等到二老板说到“对不对”钱芳行忽然双手在大上拍一记,睛眯细成了一条起来哈哈笑着

钱芳行十二分抱歉——又像十二分慨似的又加着说;

“然而,芳翁!这就是时髦漂亮人们‘人’的法门!尽你昨天朝人家磕跪拜求过,——拉过情,得过好,今天到人来求你了,就要把昨天的事情忘记得一塌刮光!芳翁,我唐嘉吃的亏,就是不能那样没有记!啊,你说对不对?”

翁,翁!哈哈!你简直是对着和尚骂贼秃了!哈哈!

二老板也笑了,也站起来拍着钱芳行的肩膀说

“哦哦,我明白,我明白,”钱芳行连连,神气是十二分的诚恳。“翁所虑极是,极是!不过那些失业工人代表倒也许久没有动静了。”

二老板随应着,心想钱芳行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空支票一定要丑了,倒反觉得心里泰然。

翁,骂得好!哈哈哈!”

他那忽然睁得大一些了。

“我这里也被他们拖欠得不少。也是来都没有办法,只好搁着再说。倒是今天刚才搁浅的裕丰和泰昌两爿庄,恐怕带倒的铺不止三五家罢,此刻消息还没传开去,明天可就要满城风雨呢!——说不定你翁也要受损失。”

“哎!芳翁,你这里我是明白的,我是明白的。”

再说,我这里,上有老板,我竟不得半分主!”

满屋好像只有二老板苦闷地气的声音。

二老板一听这话就再也忍不住。他的鼻里已经轻轻一哼,但他到底还是功夫好,赶快把“哼”的下半段转变为一声叹气,看着钱芳行这边,说

“我和他情商情商,或者可以照市价六五折抵押。”钱芳行作了结束。这两句却说得很快而且像很有把握。

二老板眉轻轻一皱,凑近钱芳行的耳朵边低低说了几句。

翁,——论理…呀,谢晋寿和兄弟的渊源似乎不比寻常,——他从前在我这里过‘朋友’。可是现在却不同了。上月里,住在翁前街的林焕翁也拿了厚一叠红契来,托我转弯跟晋寿商量商量,谁知竟碰了他的钉。”

“谢谢,谢谢!年前竟——哎,芳翁,过了年再领情罢。”

“不可不防!芳翁,你想,他们上次还会闹到我上海的公馆里去呢!”

“哎!糟就糟在这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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