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儿，曲外有阿贵的声音，一边在跑一边叫：“前面断！喂，这位先生呢？往回跑！往回跑！前面不通！”

“么？”李惠康急忙地叫着，就放丁唐慎卿，手去挡住扑来的两人。然而早有另外二人从他背后冲过来。他急疾地旋转去，他那袍似的大衣前襟飞了开来，把他自己和来人中间的一个都卷住了，噗的都倒在地下。其余的二人一哄上来，揪着拉着，有一个还在嚷：

“还不走么？桂英！”李惠康回来叫着。

李惠康咬着牙齿骂，气得声音有些抖。他放开了抓住女儿的那只手，睛里爆火来似的看着唐慎卿，就扬起那只手来，要打下去了。这时李桂英突然起来，发狂样打着唐慎卿，一面哭叫：“没良心的！杀千刀！还我凭据！凭据！”

立即又有一个声音说：“找不到老的，小的也好！”李惠康都听得明白，正纳罕着这一伙人是么的，可是那伙人已经转围了上来，其中有两个直扑唐慎卿。一个是桂英认识的黄阿祥。

这条可巧是长的，又暗。李惠康一路留心看着两边人家的墙门膛，他就落后几步了。他们跑到了的中段，还是不见半个人影。这里有一个曲，好像是人家的边房凸来构成的。他们已经跑过了这曲，李惠康突听得一个女人的惊呼声。他站住了。然而此时阿贵也瞥见前面有条人影，他回招呼一下李惠康，就飞步赶上去。

李惠康立刻认这是他的女儿。他赶快回跑，抄过那曲。可是声音又来了，在背后。他再翻转来，就一直奔了那曲。原来却是一条狭小的横。他看见了有人，正是他的女儿和唐慎卿扭一团在那里。李惠康这一喜比中了航空券奖还过分些，他也不说话，就伸开他的大手像一把老虎钳抓住了唐慎卿的臂膊。

“你们这伙胚！”李惠康跺着脚，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他忽然想起这伙短衣的大概就是听说吵上唐府的绸厂工人。“我也是唐老二的冤家对呢！我保他妈的镖！你们怎么不问情由就动手？好！小家伙倒逃走了！你们这伙该死的！”

“不忙！不忙！我们分三路去追！阿贵！你和这位先生上南，这条里去。他不是朝大街逃的！我和麻到那两条里去搜。快走！”这话是黄阿祥说的。

李惠康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就同阿贵跑一条小去。

李惠康忽然恶笑了起来，他用力把唐慎卿摇了几摇，似乎要摇那什么“凭据”来，然后他又忽然省悟了似的放声狂笑起来；愈笑得响，他那抓住了唐慎卿的手愈箍得。

“对了！快追！谁追到了就回到这里来等候！”

“唷！唷！”又是那惊惶的女的声音。

这里恰是个冷静去，左近有三条小。那四个人嚷着，一时没个计较。

“哼！哼！你的老害了人还不够，你——你胎还没退净的小畜生，也在害人了么？”

“呵呵！”李桂英也想过来似的忍不住笑了笑，赶快赶上一步。父女两个一边一人，挟着垂丧气的唐慎卿就走公园，走上了一条不大明亮的街。

“妈的！难是保镖的么？”

把老虎钳还要牢。李桂英倒在她父亲脚边呜呜地哭。

“桂英！不要打！”李惠康突然止住了笑，厉声说。“对了！有话好讲！哼！唐慎卿！我们两家的账可真是算不清了！你的老跟我，前账未清，你跟我女儿又是一笔糊涂账了！哈哈——哼！有话好讲！账且慢慢儿算！前可要委屈你一押了！我的店里挤满了讨债人，我正在没有办法，——来得好！请你去挡一阵！哼哼——哈！唐嘉本人还值几钱，唐嘉的少爷想来也值几钱罢！”

是在比较闹的大街上，他不怕他的“押”再被人家来抢夺了去。

唐慎卿果然不见了，连李桂英也没有了。

有话好讲！”

李惠康屏住了呼似的一动也不动。他脸上有一条得意的狡猾的笑纹。他朝横的里边望了一，就低声警告他的女儿和唐慎卿：“不要作声！”他带着这一对儿悄悄地走去。忽然转一个弯前面灯光明亮，又是大街。

“哦！哦！可是他逃不远的！我们去追！”那被李惠康抓住的工人就挣脱想去追。

“凭据？什么！呵呵——哈！”

唐慎卿一面招架，一面带哭似的急叫着：“桂英！桂英！

他们走得不多几步，迎面就来了三四个人，已经肩过去了，忽然那伙人中有一个回叫：“嘿！那不是姓唐的儿么？”

“好了！天保佑！”李惠康松一气，忍不住笑了。

李桂英睁大了睛发怔；她的父亲已经拉着慎卿走了一步，她还是站着没有动。

“啊哟！逃了！”一个人猛喊将起来。另外的两个人都扭转去，地上的两个也起来。

李惠康说完了又狂笑，一边笑，一边喝：“走罢！”

忽然一阵跟鞋声匆促地隐亭后面去了。唐慎卿忍不住回过脸去瞧。

唐慎卿虽然已经急得昏了，而且被桂英的打骂得昏了，可是他还仿佛觉到李惠康那怪笑异常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