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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得草(4/4)

煤组工作时发出的咕隆声。我越是想快些离开井边,就越是挪不动步子。我必须把自己从这些火堆旁拽走。在焦煤组工作的咕隆声里,我听到自己肚子的咕噜声,整个夜景都饿了起来。黑色的苍穹覆盖大地,我摇摇晃晃地走进工棚昏黄的灯光里。

刷牙也可以不用牙膏。从家里带的牙膏早就用完了。而盐又太宝贵了,没人舍得把它吐出来,它可值很多钱。我清楚地记得盐和它的价值,却压根也记不起牙刷的样子了。在收纳包里我曾带过一支,但不可能用了四年。而如果我还买过一支新牙刷的话,一定是在第五年,也就是最后一年,我们手里能拿到干活所得的现钱之后。不过即使有过这么一支新牙刷,我也想不起来了。也许我宁愿拿这现钱去买了衣服,而不是牙刷。我从家里带来的第一支、肯定存在过的牙膏是克罗霍栋特(CHLORODONT)牌的。这牌子我还有印象。而第一支肯定存在过的和第二支可能有过的牙刷却已被我遗忘了。我对梳子的记忆也是如此。我肯定有过一把。我还记得巴克利特(BAKELIT)这个牌子。战争快结束时,我们家乡的梳子都是这个牌子的。

可能我对在劳动营买的东西比对从家里带的印象更深。如果我还记得从家里带的东西的话,那也是因为它们是跟我一起去的,因为它们属于我,我也可以继续使用它们,直到用旧。另外和它们在一起时,我感觉像是在家里,而不是身处异乡。也许我对别人的东西印象更深,因为我必须要去借它们。

我清楚地记得劳动营里用的铁皮梳子,它们出现在虱子猖獗的时候。工厂的车工和钳工将它们做出来送给女人们。它们是铝片做的,梳齿上有些缺口,拿在手里或碰到头皮时感觉潮潮的,因为它有一种冷冷的气味。在手中把玩一会儿,它就会迅速地带走体热,闻起来像白萝卜一样苦。即使人们早已将它搁置一旁,这气味也会残留在手中。用铝皮梳梳头发很容易打结,得用力去拉和扯。梳中夹的头发比虱子还要多。

不过要把虱子梳下来,还有一种长方形、两边带齿的牛角梳,是农村的姑娘们带来的。它一边梳齿很宽,可以用来给头发分路子,另一边梳齿很细,可以用来梳掉虱子。牛角梳质地坚固,拿在手里很有分量,头发会顺着它走而保持光滑。我们可以向农村来的姑娘们借用它。

六十年来,我想要在夜里回忆起劳动营的事物。它们是我夜晚行李箱内的东西。从劳动营归乡之后,无眠之夜就是一只黑皮行李箱。这箱子就存在于我脑海之中。只是六十年来我都没有弄清楚,究竟是因为我想回忆起那些事物,所以无法入眠,还是恰恰相反,因为反正也睡不着,所以才会和那些事物纠缠不清。不管是怎样,我想强调的是,夜晚毫不顾及我的意愿,自顾自地收拾着它的黑行李箱。尽管不情愿,我却必须得忆起它们。即使不是必须,而是想要,我也宁愿我不必想要去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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