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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问题的问题-1(2/7)

是的,丁主任就在这里坐着呢。可是谁肯伸去戳他呢?

连场长带东们都知,假若他们脱地说实话,他们就必定在里说“赔钱的原因在——”的时节,手指就确切无疑地伸,指着丁务源!丁务源就在一旁坐着呢。但是,谁的嘴也没动,手指自然也就无从伸

没被辞退的职员与园丁,本都想辞职。可是,丁主任不给他们开的机会。他们由书面上通知他,他连看也不看。于是,大家想不辞而别。但是,赶到真要走农场时,大家的意见已经不甚

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给他们的?丁务源!

丁务源,丁主任,理这座农场已有半年。农场赔钱就在这半年。

会的时候来作一次远足,既可以欣赏欣赏乡郊的景,又可以和老友们喝两盅酒,附带地还可以东的份。除了几个小东,多数人接到开会的通知,就仿佛在箱里寻找迎节当令该换的衣服的时候,偶然的发现了想不起怎么随手放在那里的一卷钞票——“呕,这儿还有玩艺儿呢!”

再说,谁家落了红白事,不是人家丁主任第一个跑来帮忙?谁家了不大痛快的事故,不是人家丁主任象自天而降的喜神一般,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四十来岁,中等量,脸上有发胖,而都是亮的,丁务源不是个俊秀的人,而令人喜。他脸上那发亮的肌,已经教人一见就痛快,再加上一对光满神足,顾盼多姿的睛,与随时变化而无往不宜的表情,就不只讨人,而且令人信任他了。最足以表现他的天才而使人赞叹不已的是他的衣服。他的长袍,不是绸的还是布的,不是单的还是棉的,永远是半新半旧的,使人一看就到舒服;永远是比他的材稍微宽大一些,于是他垂着手也好,揣着手也好,掉背着手更好,老有一些从容不迫的气度。他的小褂的领与袖,永远是洁白如雪;这样,即使大褂上有一小块油渍,或大襟上微微有折绉,可是他的雪白的内衣的领与袖会使人相信他是最清洁的人。他老穿礼服呢厚白底的鞋,而且脚儿上扎着绸带儿;快走,那白白的鞋底与颤动的带,会显轻灵飘洒;慢走,又显雍容大雅。长袍,布底鞋,绸脚带儿合在一,未免太老派了,所以他在领下面上了一支派克笔和一支白亮的铅笔,来调和一下。他老在说话,而并没说什么。“是呀”“要得么”“好”这些小字被他轻妙地在别人的话语中间,就好象他说了许多话似的。到必要时,他把这些小字也收藏起来,而只转转珠,或轻轻一咬嘴,或给人家从衣服上弹去一灰。这些小动作表现了关切、同情、用心,比说话的效果更大得多。遇见大事,他总是斩钉截铁地下这样的结论——没有问题,绝对的!说完这一声,他便把问题放下,而闲扯些别的,使对方把忧虑与关切上忘掉。等到对方满意地告别了,他会倒就睡,睡三四个钟;醒来,他把那件绝对没有问题的事忘得一二净。直等到那个人又来了,他才想起原来曾经有过那么一回事,而又把对方诚地送走。事情,照例又推在一边。及至那个人快恼了他的时候,他会用农场的品使朋友仍然和他和好。天下事都绝对没有问题,因为他本不去办。

他们,连场长带东,谁没吃过农场的北平大填鸭,意大利,琥珀心的松,和大得使儿童们起来的大?谁的瓶里没有过农场的大枝的桂、腊梅、红白梅,和大朵的起楼的芍药,牡丹与茶?谁的盘里没有盛过使男女客人们赞叹的山东大白菜,绿得象翡翠般的油菜与豌豆?

丁务源是哪里的人?没有人知。他是一切人——中外无别——的乡亲。他的言语也正得上他的籍贯,他会把他所到过的地方的最简单的话,例如四川的“啥”与“要得”上海的“唔啥”北平的“妈啦”…都好的联结到一,变成一独创的“国语”;有时候也还加上一半个“孤得”或“夜司”增加一异国情味。

什么责任问题,补救方法,东会都没有谈论。等到丁主任预备的酒席吃残,大家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说声“满闭会”了。

农场实际负责任的人是丁务源,丁主任。

他吃得好,穿得舒服,睡得香甜,永远不会发愁。他绝对没有任何理想,所以想发愁也无从发起。他看不彼此敷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只知敷衍能解决一切,至少能使他无忧无虑,脸上胖而且亮。凡足以使事情敷衍过去的手段,都是绝妙的手段。当他刚一得到农场主任的职务的时候,他便被姑姑老姨舅爷,与舅爷的舅爷包围起来,他上变成了这群人的救主。没办法,只好一一敷衍。于是一分有经验的职员与工人上被他“送”去,而舅爷与舅爷的舅爷都成了护法的天使。占据了地上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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