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星期里,他们把三张片已经背下来;似乎已经没有再使片
旋转的必要。而且也想到了,如若再使它们旋转,大概邻居们也会暗中耻笑,假如不
声的咒骂。而时间呢,并不为这个而着急,离下月还有三个多星期呢。为等到下月初买新片,而使这三个多星期成块白纸,买了话匣和没买有什么分别呢?
上去再买新片是不敢想的,这个月的下半已经很难过去了。
他看见了,对她一笑:她回了一笑。在寒风雪地之中忽然开了朵!
对于机,对于那三张片
,他们象对于一个刚抱来的小猫那样
惜。杨太太预备下绸
手绢,专去
片
。那个机
发着欣喜的光辉,每张片
中间有个鲜红的圆光,象黑夜里忽然
了太
。他们听着,看着,抚摸着,从各项
官中传
来欣悦,使他们更天真了,象一对八九岁的小儿女。
为牺牲可以不买。他们都很决。几乎以为大衣或
包的购买费已经有了似的。他们
烈的辩驳,拥抱着推让,没有结果。及至看清了买一件东西的钱并还没有着落,他们的勇气与相互的钦佩使他们决定,一不作,二不休,
借笔钱把两样都买了吧。
他穿上了大衣,她提上了包,生命在冬天似乎可以不觉到风雪了。他们不再讨论钱的问题,
丽快乐充满了世界。债是要还的,但那是将来的事,他们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况且他们并非把钱
在不必要的东西上,他们作梦都梦不到买些古玩或开个先施公司。他们所必需的没法不买。假如他们来一笔外财,他们就先买个小汽车,这是必需的。
话匣又比大衣与
包贵了。要买就买下得去的,不能受别人的耻笑。下得去的,得在一百五与二百之间。杨先生一月挣一百二,杨太太挣三十五,凑起来才一百五十五!
可是生命只是经验,好坏的结果都是死。经验与追求是真的,是一切。想到这个,他们几乎愿意把份降得极低,假如这样能满足目前的需要与理想。
看着那个机,他们有
说不
的后悔。他们虽然退一步的想,那个玩艺也可以当作一件摆设看,但究竟不是办法。把它送回去损失一个月的钱与那三张片
,是个办法,可是怎好意思呢!谁能拉下长脸把它送回去呢?他们俩没这个勇气。他们俩连讨论这个事都不敢,因为买来时的欣喜是那么
,怎好意思承认一对聪明的夫妇会陷到这
难堪中呢;青年是不肯认错,更不肯认自己呆蠢的。他们相对愣着,几乎不敢再瞧那个机
;那是他们自己创造
来的一块心病。载一九三五年四月《文饭小品》第三期
这回,那个小疙瘩是同时在他们二人的心里。他们必须设法打破这样的无聊与苦闷。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得买个话匣
。
他们谁也没有首先发难的勇气,可是明知他们失去勇气便失去生命。生命被个留声机给憋闷回去,那未免太可笑,太可怜了。他们宁可以将来挨饿,也受不住目前的心灵的饥荒。他们必得给冬天一些音乐。谁也不发言,但是都留神报纸上的小广告,万一有贱卖的留声机呢,万一有
月偿还的呢…向来他们没觉到过报纸是这么重要,应当费这么多的心去细看。凡是费过一番心的必得到酬报,杨太太看见了:明华公司的留声机是可以
月付钱,八个月还清。她不能再沉默着,可也无须说话。她把这段广告用红铅笔勾起来,放在丈夫的书桌上。他不会看不见这个。
留声机拿到了,可惜片少一
,只买了三片,都是西洋的名乐。片
是要用现钱买的,他们只好暂时听这三片,等慢慢的逐月增多。他们想象着,在一年的工夫,他们至少可以有四五十片名贵的音乐与歌唱。他们可以学着唱,可以随着
舞,可以闭目静听那
动心灵的大乐,他们的快乐是无穷的。
冬天来了。大衣与包的欣喜已经渐渐的衰减,因为这两样东西并不象在未买的时候所想的那么足以代替一切,那么足以结束了借款。冬天还有问题。原先梦也梦不到冬天的晚上是这么可怕,冷风把
外一切的游戏都禁止住,虽然有大衣与
包也无用武之
。这个冬天,照这样下去,是会杀人的。多么长的晚上呢,不能
去看电影,不能去吃咖啡,不能去散步。坐在一块儿说什么呢?
什么呢?接吻也有讨厌了的时候,假如老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