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半天的神，没说什么来。

车快到天津了，他忙得不知怎好了，眉拧着，长牙着，来去的打听：“天津吧？”仿佛是怕天津丢了似的。茶房已经起誓告诉他：“一不错，天津！”他还是继续打听。了站，他急忙要下去，又不敢车，走到车门又走了回来。刚回来，车立定了，他赶又往外跑，恰好和上来的旅客与脚夫在一，谁也不让步，激烈的着。在住不动的工夫，他看见了站台上他所要见的人。他把嘴张得象无底的坑似的，拚命的喊：“凤老！凤老！”

查票。他忙起来。从上掏不知多少纸卷，一一的看过，而后一一的收起，从衣裳最掏，再往最送回，我很怀疑是否他的上有几个袋。最后，他掏夹来，很厚很旧，用带捆着。从这里，他拿车票来，然后又掏个纸卷，从纸卷中检两张很大，盖有血丝胡拉的红印的纸来。一张写着——我不准知——象蒙文，那一张上的字容或是梵文，我说不清。把车票放在膝上，他细细看那两张文书，我看明白了：车票是半价票，一定和那两张近乎李白醉写的玩艺有关系。查票的来，果然，他连票带表全递过去。

载一九三六年十月《谈风》第一期

“说不甚清呢。”我这回也有了谱儿。

“嗳，”我笑了：“除了天津我全知！”

凤老摇了摇手中的文书，他笑了；一笑懈了劲，被脚夫们给挤在车窗上绷着。绷了有好几分钟，他钻了去。看，这一路打拱作揖，双手扯住凤老往车上让，仿佛到了他的家似的，挤撞拉扯，千辛万苦，他把凤老拉了上来。忙着倒茶，把碗中的茶底儿泼在我的脚上。

下回我要再坐火车，我当时这么决定，要不把北平图书馆存着的档案拿上几张才怪！

车开了，他扒在玻璃上喊：“给五嫂请安哪！”车了站，他微笑着，掏新旧文书，细细的分类整理。整理得差不多了，他定了一会儿神，喊茶房：“到浦，通知一声！”

他非常激凤老，把文书车票都收衣服的最，而后从枕底下搜一个梨来，非给凤老吃不可。由他们俩的谈话中，我听来，他似乎是司法界的，又似乎是作县知事的，我不清楚，因为每逢凤老要拉到肯定的事儿上去，他便瞭我一，把话岔开。凤老刚问到，唐县的情形如何，他赶就问五嫂好？凤老所问的都不得结果，可是我把凤老家中有多少人都听明白了。

坐定之后，凤老详细的报告：接到他的信，他到各去取文书，而后拿着它们去办七五折的票。正如同他自己拿着的番表，只能打这一路的票；他自己打到天津，北宁路；凤老给打到浦，津浦路；京沪路的还得另打；文书可已经备全了，只须在浦停一停，就能办妥减价票。说完这些，凤老文书，这是津浦路的，那是京沪路的。这回使我很失望，没有藏文的。张数可是很多，都盖着大红印，假如他愿意卖的话，我心里想，真想买他两张，存作史料。

“老兄大概初次门？我倒常来常往！”他的角轻看我的意思。

最后，车要开了，凤老告别，又是一路打拱作揖，亲自送下去，还请凤老拿着那个梨，带回家给小六儿吃去。

这回是问我呢。